作者:弄玉&龍琁 字數:251045 連結:viewthread.php?tid=4721198&page=1#pid89757146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洛都金市位於城西,南接雍門,北臨上西門,面積超過二百畝。市內一條二 十丈寬的大街縱貫南北,連線兩端的坊門,規模比城中的主路也不遑多讓。大街 兩旁分出三條橫街,將整個金市劃分為八個區域。裡面店鋪林立,充斥著來自異 域的奇珍異寶。
樂行的胡商白白胖胖,唇上留著兩撇漂亮的小鬍子,笑容可掬。他飛快地用 大拇指抹了抹鬍鬚,一邊道:「胡琴?當然是我這裡最好!客官請看,敝行胡琴 有三絃的,兩弦的,還有馬頭的……」
對面的商人態度傲慢地說道:「不光要琴,樂工有嗎?」
「有!洛都能歌善舞的胡姬,全都是在小店買的琴,學的曲。客官問問周圍 的人就知道,昨天好幾位公卿派人來召敝行的樂師過去演奏,敝行因此還歇業一 天。敝行的胡樂姬更是名震洛都!可謂是歌如裂帛,舞如天魔……」
商人搖了搖手,「不要年輕的。太不安分。」
胡商豎起大拇指,「行家!」
那商人道:「在洛都待得太久也不成。本店在舞都,習慣了洛都的繁華,只 怕看不上我們那窮鄉僻壤。」
「舞都哪裡是窮鄉僻壤?」胡商道:「我聽說舞都七里坊有個遊春臺,裡面 的歌舞堪稱絕妙!」
程宗揚道:「是遊冶臺。而且遊冶臺裡面沒什么歌舞,就是些奇裝異服。」
胡商有意試探,聞言哈哈一笑,說道:「看來是我記錯了。聽客人的意思, 是要上了年紀,剛到洛都的老樂工是嗎?」
「唔。」商人派頭十足地點了點頭。
胡商雙掌一合,「真是巧!前日剛有個老樂工來洛都,他是草原上最有名的 吟遊詩人,無論是偉大的單于,勇猛的可汗,還是星星一樣多的貴族,都爭著請 他去自己的營帳。」
那胡商說得天花亂墜,但盧景深知這些胡商的伎倆,十句裡面有一句真的就 已經夠多了。他不以然地說道:「在哪裡?我去見見他。」
「就在南邊的小客棧裡。」胡商笑眯眯道:「不過話說在前面,他是敝店花 重金聘來的樂師,轉聘的話,薪資敝店要抽六成。」
「先見過再說。」商人道:「若不合用,一文錢都沒有。」
胡商拍著胸膛道:「客官儘管放一萬個心!」
小客棧店如其名,整個客棧夾在兩幢樓之間,門面只有五六尺寬,伸開手臂 都能摸到兩邊的牆壁,比起長興腳店也強不了多少。
兩人沿著吱呀作響的樓梯爬上樓,找到胡商說的位置,程宗揚抬手敲門,誰 知房門一碰就開,裡面連門閂都沒有。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一塊破舊的氈毯上,抱著一架摔壞的胡琴,勉強地 摸索著。
程宗揚一眼看去,心下就涼了半截。那老漢身材不高,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片 蠟黃,顯得十分虛弱。更要命的是,他的一雙眼睛眯在一起,微露的眼縫中半點 光采皆無,居然是個瞎子。
聽到聲音,老人扭過頭,等他一開口,程宗揚心裡徹底涼了,那老人的口音 竟然比獸蠻人的口音還古怪,根本分不出是什么語言。一個瞎子,差不多還算個 啞巴,根本無法溝通,自己找人的路也太坎坷了吧?
盧景忽然開口說了幾句,語調與他有七八相似,勉強能聽出來和六朝的語言 相近,不過他的問話和老人的回答,自己一個字都沒聽懂。
兩人一問一答,交談了一盞茶時間。最後盧景直起腰,從袖中拿出幾枚錢銖 放在他的氈毯上。
離開小店,程宗揚道:「是他嗎?」
盧景搖了搖頭,「他的話我只能聽懂一兩成。大概是說他從一個叫魁朔的部 族來,途中與同行的人失散了,剛到洛都沒幾天。」
「還有呢?」
「沒了。我問的他都聽不懂。」
「那怎么辦?找個通譯?對了!」程宗揚反應過來,「那個胡商——他肯定 能聽懂!」
「不能去找外人。」盧景道:「雖然不知道初九那天發生了什么事,但肯定 關係重大,找胡商只怕橫生枝節。」
已經出了二十條人命,再怎么謹慎也不為過。程宗揚也不願意看到再有無辜 的人被捲進來。但胡琴老人目不能視,語不能辨,難道線索到此又要中斷?
「等老四回來。」盧景道:「他以前孤身一人在草原上闖蕩過兩年,也許能 聽懂他的話。」
程宗揚一顆心落回肚子裡,斯明信一旦回來,兩駿齊出,整個洛都也沒有多 少人能擋住他們。
「還有一個疤面少年,可惜除了臉上有疤以外,其他線索一點都沒有。」程 宗揚嘆道:「好像又走進死衚衕了。」
「還有一條線索我們沒有找。」盧景道:「管理上湯的捕盜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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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興腳店失火的事?」
田球心裡一緊。這件案子看似很普通,一家腳店失火,燒死了店主一家。秋 冬之季天乾物燥,失火之事常有,而且火災並沒有波及其他房舍,財物損失也不 多,因此早在數日前就已經結案。
但田球清楚,那樁失火案與文牘上的根本是兩碼事。死於火災的一共五人, 均被人用利刃斷喉,然後縱火焚屍,店主一家闔門被滅,沒有一個活口。
田球還記得自己當時把調查的情況寫在簡牘上,遞交給縣尉,縣尉對此十分 重視,當即命他細查此案,追拿兇手。但僅僅一個時辰之後,縣尉又把他召去, 當面遞給他幾支重新填寫過的簡牘,命他在上面刻名留印。
簡牘上的墨痕很新,內容與自己的調查很相似,但去掉了所有兇殺的痕跡, 改為一樁普通的失火案。
田球當了多年差吏,一言不發地刻上名字,將隨身攜帶的銅印醮上硃砂,蓋 在名字上方,然後恭恭敬敬地遞給縣尉。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十分明智,因為就在昨夜,洛都令呂放暴病身亡,接替他 的人選,正是如今的縣尉。
田球定了定神,不經意地瞟了眼來客。那人雖然身著布衣,但頭髮上的壓痕 尚在,很明顯是武將常戴的弁冠。他虎口厚硬的粗繭,只有常年握刀才如出現。
更重要的是他隨身佩戴的長刀,雖然刀柄用布裹住,但柄尾突起的痕跡分明 是一柄環首刀——漢國軍方的制式武器。還有他的眼神和身形……只有軍人才會 如此剛毅目光和挺拔的身姿。
「長興腳店失火的事嘛……」田球拉長聲音道:「已經結案了。」
那名軍人不動聲色,「確定是失火?」
「當然。」田球一口咬定,「簡牘上就是這么寫的。」
「是否有目擊者?」
「火災發生在半夜,又隔著林子,等有人看到,房子都已經燒穿。」
「當時住在店裡的客人呢?」
「失火是在八月十一的夜間。據鎮上人說,腳店十日就已經關門歇業,店中 並沒有客人。火場也沒有其他屍首。」
「在此之前呢?」
「最晚是初九,有人去過店裡,是附近一個獵戶,叫張餘。我查問過,他只 是去店裡賣獵物,與火災沒什么關係。」
軍人站起身,收起案上的羽林天軍腰牌,轉身離開。
田球鬆了口氣,暗暗祈禱這案子趕緊過去。至於當天發生了什么事,他一點 都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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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獵的後生……」
一名須鬢斑白的老者在路邊遙遙招手。
張餘走過去,拍了拍肩上的獵叉,「老丈,要兔子嗎?剛打的幾隻!那隻白 兔是我下套子逮的,拿回去就是不吃,也能當個玩物。」
老者看了一會兒,滿意地說道:「這幾隻我都要了,價錢多少?」
張餘一高興,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一共五隻兔子,有大有小,老丈也知 道,到了市上,大的要三四十,小的也要二三十個銅銖,老丈要的話,給一百二 十個銅銖就好。」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幾句,砍了五個銅銖的價,然後帶著張餘到家裡取錢。張 餘順利賣掉獵物,心情正好,一路和老者閒談。
路過火場時,老者嘆道:「長興腳店也燒了。店裡的孫老頭比我還小兩歲, 沒想到走到我前頭了。」
張餘也嘆道:「可不是嘛。失火前兩天,我還去店裡賣兔子呢。」
「咦?那兩天不是歇業了嗎?」
「沒有。我去那天店還開著。」
「那是初十……初九……」老者仰臉數著日子,「是初九吧?」
「是初九。」
「想起來了。」老者嘆了口氣,「那天我也去過店裡。孫老頭忙前忙後的, 我還記得店裡住了一個大漢,說是拳師?」
「對!那拳師姓杜,說是要成親,滿臉喜氣。看見我帶的兔子,還過來問價 錢,他少了一隻眼睛,我記得可清了。」
老者道:「一個拳師也住通鋪,那么些人怎么擠得下啊……」
張餘道:「鎮上的客棧都住滿了,不住腳店還能住哪兒?別說拳師了,我看 到有個書生也在通鋪擠著。」
「老嘍老嘍,記不清了。那書生是不是個疤臉的?」
「疤臉的少年住在上房,還帶了個老僕。」
老者感嘆道:「一老一小的,出門在外不容易啊。」
「老丈是善心人。」張餘說著搖了搖頭,「有些人啊,喪盡天良。」
老者道:「小哥何出此言?」
「那天我一進腳店,就看見賽盧了。」
「賽盧是哪個?」
張餘道:「不瞞老丈說,賽盧跟我是一個村子的。那小子從小不幹正事,整 天跟那些遊民鬼混,還當了扒手。那天在通鋪擠著,一雙眼睛瞄來瞄去,多半是 看中了誰的錢財。」
老者嗟嘆道:「出門在外,遇見扒手可要當心。那天在通鋪的,還有……」
張餘想了一會兒,「還有個文士。」
老者恍然道:「對,上了年紀那個。」
張餘笑道:「老丈又記錯了。那人三四十歲的年紀,隨身帶的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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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餘拿了錢,高高興興走遠。
程宗揚道:「嚴君平十幾年前就是書院的山長,現在起碼也有五十多歲。聽 來那個文士並不是他。」
「天上掉餡餅的事還是不想了。」盧景道:「加上老僕、文士和賽盧,現在 我們知道那天腳店裡都有誰了——兩間上房,一間住的陳鳳和延玉,一間是疤面 少年和老僕。通鋪八個人,分別是鬱奉文、杜懷、三名腳伕、胡琴老人、不知名 的文士,還有那個賽盧。」
「找賽盧!」程宗揚發了狠,「連名姓都有了,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你們是什么人?」外面有人喝問道。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別人院子裡,趕緊賠笑道:「我們是過路的, 走得累了,在這裡避避日頭。」
那漢子神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水桶,舀了瓢水,遞給鬚髮斑白的 盧景,粗聲道:「喝吧!」
盧景黏著鬍子,喝水只怕露餡,推給程宗揚道:「侄兒,你先喝。」
程宗揚推讓不得,只好喝了幾口。
那漢子不樂意了,斥道:「不知禮數的小子!長者未飲,你一個侄輩哪裡能 先飲?」
程宗揚肚裡苦笑,漢國百姓大有古風,行事磊落,恩怨分明,而且很是古道 熱腸,看到兩個陌生人在自家院子裡待著,不滿之餘,還是取水給老者喝。只不 過自己挨的這通教訓未免太冤了。
「大哥教訓的是,只是長者賜,不敢辭。況且我家叔公上了年紀,喝不得涼 水。」
「等著!」那漢子推開廚房的柴門,去灶下燒水。
程宗揚與盧景對視一眼,趕緊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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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出來了。」鄭賓道:「那隻鴿子飛去的地方是北邙山一處苑林,屬於穎 陽侯呂不疑的私產。」
「果然是他!」程宗揚撫掌道:「這位仁善好學,禮賢下士的侯爺,背地裡 可夠狠的!」
盧景道:「安世呢?」
「他和老敖、劉詔一起去了下湯,先把坐地虎引開,然後我才放的鴿子。」
「好。」盧景冷冰冰道:「讓我們等著瞧瞧,動手殺人的究竟是誰?」
從遇害者的情形分析,行兇者中並沒有太強的高手,因此他們先在下湯設好 圈套,等著聞風而來的殺手主動往裡面跳。以蔣安世、敖潤和劉詔的身手,尋常 好手來十幾個也不在話下,何況對付一個地痞,穎陽侯未必會派多少人來。
樂津裡的寓所已經被人盯上,眾人會面都放在鵬翼社。此時蔣安世等人出去 給殺手下套,其他人也沒閒著,高智商帶了幾名打扮成隨從的禁軍士卒去打探門 路,辦理首陽山開礦的正事;馮源去找合適的宅所,準備盤下來當作落腳點。富 安則暗中去了宋國設在洛都的官邸拜訪,看能不能搭上關係;哈米蚩和青面獸相 貌駭人,出門太過扎眼,此時留在社內,把兵刃一件件磨得雪亮,萬一出了岔子 被人盯上,也好廝殺。
程宗揚問道:「驚奴,你打聽的事呢?」
驚理被派出去查問穎陽侯的動向,打聽初九那日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此時已 經回來,聞言答道:「奴婢已經打聽過。初九當日,穎陽侯一直在北邙山,並沒 有去過上湯。」
程宗揚大為意外,脫口道:「怎么可能?」
迄今為止,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穎陽侯呂不疑。可驚理調查的結果完全出乎意 料,呂不疑既然在北邙山,那么初九在上湯是誰?
「據說是太乙真宗一位教御來訪,洛都喜好黃老之術的公卿之家都去拜會問 道。從初七到初九,穎陽侯的車駕都在北邙山,從未離開。」
「哪位教御?」
驚理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她裝作抹唇,用絲帕掩飾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 地吐出一個字,「卓。」
程宗揚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幹!」
驚理若無其事地說道:「一直到初十,穎陽侯才離開北邙山,前往北宮拜見 太后,午後便又返回苑中。一個月來,穎陽侯的車駕從未到過上湯一帶。」驚理 停頓了一下,然後道:「還要奴婢再查嗎?」
程宗揚吸了口氣,「不用了,我直接去問她。」
真是橫生波瀾,卓雲君遠赴龍池,一連數月都沒有訊息,沒想到在這關口竟 然來到洛都,而且還和此事最大的嫌疑人呂不疑扯上關係。想起卓美人兒,程宗 揚心頭不由一片火熱,「她在什么地方?」
「北邙山,上清觀。」
程宗揚當即對盧景道:「五哥,我出去一趟。」
「太乙真宗的教御?姓卓的?」
初九當天穎陽侯呂不疑究竟在什么地方,找到卓雲君一問便知,根本不用再 費心去打探,但這話程宗揚不好直說,只含糊道:「我和她打過交道,說不定能 問出些什么。」
盧景翻著白眼琢磨了一會兒,「太乙真宗的教御非是浪得虛名之輩。你一個 人不大好對付。等老四回來,一起出手才穩妥。」
卓雲君身份特殊,除了死丫頭的幾個奴婢,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內情。有太乙 真宗教御的名頭在,難怪盧景如此慎重,但如果他知道真相,白眼估計能翻到後 腦勺去。
程宗揚乾咳兩聲,凜然說道:「不必勞煩兩位哥哥!太乙真宗的教御,別人 怕,我卻不怕!幾句話的事,我自己去就行!」
驚理知道內幕,聽主人說得大氣凜然,只扭頭掩住唇角。
盧景並非囉嗦之人,程宗揚既然說得有把握,也不多加勸阻,點頭道:「我 去找賽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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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駛過長街,透過車簾,能看到右側氣勢恢弘的宮城。那些雄偉的望 樓和闕樓遠在伊闕都能看到,此時從旁邊馳過,巨大的飛簷鬥角彷彿從頭頂凌壓 下來,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罌粟女像貓咪一樣,柔順地伏在主人膝上,嬌軀羅衣半褪,露出一側雪白的 香肩。漢國公卿的車駕因是官用,多為單轅雙輪的輕便馬車,四面敞露,只在車 頂加上傘蓋,以示無私。私人馬車種類則琳琅滿目,最常見的是雙轅四輪的油壁 車,還有一些以帷幔、薄紗為壁的軟質車廂。而晉國常見的玻璃車窗,在漢國幾 乎絕跡。倒不是漢國道路比晉國差,而是漢國車馬速度要快得多。晉國那些塗脂 敷粉,出入都要婢女攙扶的貴族,連乘牛車都嫌太快,漢國卻是馬如龍人如虎, 一路絕塵,如果用玻璃作車窗,一路不知道要換幾塊。
程宗揚乘坐的是一輛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油壁車,外觀毫無特色,保證扔到 路上就認不出來,車內卻是茵席、錦墊、竹枕一應俱全。他以一個舒服的姿勢斜 倚在枕上,一手伸進侍奴衣間,揉捏著罌奴豐膩的乳肉,一邊看著她臉上漸漸浮 現的紅暈。
在禁制紋身的影響下,只要自己需要,罌奴就是一個隨時都會發情的蕩婦。
雖然在理論上,任何一個侍奴都必須隨時滿足自己的慾望,但像罌奴這樣, 僅僅嗅到自己的氣味,淫慾就不受控制的泛濫,整具肉體聽任擺佈的淫態,只有 處於瞑寂術中的凝奴可以相比,而且她還是清醒的。
車內忽然一亮,馬車終於馳出的宮闕的陰影。程宗揚抬起眼,遠處一條建在 半空的複道,像彩虹一樣懸在兩宮之間。整條複道由橋拱、迴廊和飛簷構成,鑲 嵌著大塊的雲母和玉石,在陽光下金碧輝煌。複道下方是寬闊的街道和大片的苑 林。
馳過天子居住的南宮,前方是規模更加宏偉的北宮。宮內林立的樓觀高聳入 雲,頂部有些裝飾著奇異的飛鳥,有些裝飾著威武的神獸,在碧藍的天空下金光 閃耀,充滿了神話中才有的氣息。
漢國最尊貴的皇太后就居住在這座宮殿中,她曾經是這個帝國的掌控者,也 是整個呂氏家族力量的來源。
「呂雉……」程宗揚念著漢國皇太后的名諱,喃喃道:「這是一個很可怕的 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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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陰雲從天際湧來,陽光變得黯淡。秋風捲起枝梢飄零的落葉,從漢白玉 砌成的雄偉闕樓間穿過,越過林立著虎賁甲士的城樓,飛入巍峨而森嚴的宮禁。
龐大的宮殿群落被烏雲的陰影籠罩,寂靜得彷彿沉睡。落葉打著轉落入後宮 一道不見天日的暗巷,在硃紅色的宮牆間飛舞片刻,然後越過高牆,從一座繪製 著白虎的高樓旁滑過,落在一條筆直的御道上。
一股長風襲來,落葉隨風而起,在秋風的裹挾下掠過重重宮禁,迎著一座龐 大的宮殿飛去。那座宮殿座落在兩丈高的臺陛上,華麗得如同夢幻。落葉沿著長 長的臺階疾飛而起,最後撞在一道竹簾上。
長近四十丈的大殿空曠無比,站在一端,幾乎看不到另外一端情形。殿內需 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柱塗滿銀粉,上面用金箔貼出雲龍飛鳳的圖案。一名小黃門 伏身跪在柱下,身形渺小得彷彿一隻螻蟻。
「呯!」珠簾內,一隻鑲著金線的黑色衣袖拂過,將案上一隻羊脂玉瓶砸得 粉碎。
一個森冷的聲音道:「再說一遍。」
「諾。」伏在地上的小黃門深深低下頭,「湖陽君入宮後,天子立刻召來董 宣。責問他衝撞湖陽君車駕,殺死湖陽君馭手諸事。董宣當庭應承。天子大怒, 命甲士取金錘擊殺董宣。董宣說……」
小黃門偷偷嚥了口吐沫,「董宣說:『陛下秉政,漢室中興,今日以一豪奴 而殺良臣,何以治天下?臣一介鄙夫,不敢汙御前金錘,有傷天子聖德,願請自 盡!』說完就縱身朝柱上撞去……」
簾後一個譏誚的聲音道:「沒死嗎?」
「……沒有。」
「董宣好硬的腦袋——接著說!」
「諾。天子見董宣血流滿面,怒容稍解,轉而命董宣向湖陽君叩頭賠罪,董 宣不從。天子讓甲士按著董宣的腦袋往下磕,可董宣兩手據地,硬著脖子,周圍 的甲士一起去按,也沒把他的脖子按下來。」
「那些廢物甲士,留他們何用!」簾後聲音冷笑道:「天子想必不捨得殺他 了吧?」
「天子說,董宣殺賊雖然無罪,但衝撞湖陽君車駕有過,當罰錢十萬,以解 湖陽君之怒。」
「十萬錢——可是五十枚金銖呢。天子好大的手筆。」
小黃門緊緊閉著嘴巴。
「接著說!」
小黃門打了個哆嗦,連忙道:「諾——天子打發了董宣,又安慰了湖陽君幾 句,湖陽君無奈之下,只能謝恩告退。」
「後來呢?」
「等湖陽君一走,天子讓人從庫中取錢三十萬,下令賞賜給方才……方才那 位強項令。」
簾後一片寂靜,小黃門屏住呼吸,額頭的冷汗一滴滴淌下來。
半晌,簾內冷冷道:「很好。你去吧。」
小黃門伏身貼地,像只螞蟻一樣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
第二章
珠簾內立著幾名女子,一名鬢腳現出白髮的老婦淡淡道:「天子大了,有自 己的主意也是應當的,太后何須動怒?」
一個穿著黑色宮服的麗人坐在榻上,長髮瀑布般披散下來,她相貌不過三十 許人,姣好的蛾眉微微挑起,玉容脂粉不施,雖然冷漠得宛如冰雪,仍掩不住逼 人的美色。她一雙鳳目冷冷望著殿角未熄的宮燈,眼底卻流露出一絲傷感。
「先帝生有三子,驁兒生母早逝,哀家唯恐其夭折,接入宮中撫養,二十年 來視如己出,為了他的帝位費盡心思——」她無言良久,最後低嘆道:「終究不 是親生的啊……」
「無論是不是親生,太后終歸是太后。」白髮老婦道:「天子生母一家已經 沒有人了,他不倚仗太后,還能倚仗誰呢?倒是天子已經年逾二十,至今還沒有 子嗣。萬一……」
「還不是那個賤人。」太后冷冰冰道:「早知如此,哀家當初就不該允她入 宮。」
「天子到底是年輕,容易被美色所惑。」後面一名身材修長的中年婦人道: 「話說回來,這位皇后娘娘著實有幾分姿色,連奴婢見了,也覺得驚豔呢。」
「宮裡的絕色還少嗎?」白髮婦人道:「先帝御前,當年便有多少絕色?如 今不都乖乖在宮禁中等死嗎?」
一名年輕的婦人跪在榻上,一邊給太后梳理長髮,一邊笑道:「這都是太后 的恩德,不然先帝殯天時,太后一道詔書,讓她們殉葬便也罷了。」
中年婦人道:「殉葬豈不便宜了她們?老侯爺當年過世得早,你沒見過宮裡 那些賤人的嘴臉,一個個都盯著皇后的位置,又是巫蠱,又是勾陷,只想把娘娘 咒死,要不就是把娘娘打發到永巷裡去。」
年輕的婦人給太后盤好髮髻,一邊道:「幸好娘娘吉人天相,自家撫養的太 子終於登基做了天子。」
中年婦人道:「這也是老天有眼,娘娘終於是苦盡甘來。想想當年的日子, 讓那些賤人舔奴婢的腳趾都不解氣。」
眾人說笑幾句,太后冷厲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她起身在空曠的大殿內緩步走 著,一邊道:「天子翅膀硬了,他願意飛,哀家也不能攔著。」
老婦道:「天子畢竟年輕,太后總不能讓他獨個兒單飛,終究要給天子找幾 個信得過的輔佐。老身見大司馬似有退意……」
「是嗎?」
「老身觀其眉間神態,頗有此意,不然日前也不會告病。」
太后停下腳步,片刻後道:「霍子孟是朝中柱石,如今既然患病……義姁, 你乃哀家身邊的女醫,該去探望一番。」
「諾。」那年輕的女子應了一聲。
白髮老婦道:「說來,襄邑侯也該晉位了。」
太后顰了顰眉,想發怒,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還沒有進宮么?」
中年婦人奉了盞茶湯,「那日太后斥責得狠了,襄邑侯雖然聽話,可也是要 面子的,這幾天都躲著太后呢。」
太后嘆道:「讓他進宮吧。」
「諾。」
「到底還是要靠孃家人啊……」太后搖了搖頭,自失的一笑,然後對旁邊的 女醫道:「你那個弟弟呢?」
這位義姁正是義縱的親姊,她離鄉多年,此時卻成了太后最信任的女醫。她 聞言笑道:「霍大司馬親自下令,把他補入羽林天軍。再歷練幾年,就可以為太 後和天子辦事了。」
太后點了點頭,「等他熟知了軍中的規矩,就調到北宮來吧。」
義姁叩首道:「多謝娘娘恩典。」
「備些禮物便去吧。」
「諾。」
義姁退下後,殿內還剩下白髮老婦和那名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道:「趙王又派人來了。」
太后淡淡道:「這次送的什么?」
「金銖五千,白璧二十雙。美人十名。」
白髮老婦道:「天子至今尚無子嗣。也難怪趙王心急。」
中年婦人道:「趙王那位太子與天子同歲,近支宗系以趙太子為長,若是天 子不豫,輪也該輪到他了。」
太后轉開話題,「江充還沒有回信嗎?」
「已經到了舞都。」
「讓他問過就回來。」
「寧成那邊……」
太后道:「一個平亭侯而已,且容天子快意。」
「諾。」
太后淺淺飲了口茶湯,「那些賤婢呢?」
中年婦人道:「昨晚那兩個受了涼,已經餵了藥,打發去永巷了。」
「趙王那邊你去看看。只說禮物收到了,其他什么都別說。」
「諾。」
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那名老婦,良久,老婦道:「趙太子年長。」
「哀家省得。」太后道:「趙王知趣便罷,不然……」
白髮老婦低低咳了兩聲,「那個人來洛都了。」
太后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顫,然後挺直腰背,凜然道:「哪裡來的訊息?」
「有人在穎川見過那個人。」
「什么人?」
「一個叫薛豪的遊俠。」
「把薛豪帶來。哀家親自問他。」
老婦道:「謁者剛問了兩句,他便橫刀自盡了。」
太后舉杯往案上摜去,恨聲道:「這幫遊俠!」
「呯」的一聲,瓷盞嵌入漆案,茶湯潑濺出來,在黑亮的漆面上留下一片白 色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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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位於洛都以北,在後世是歷代帝王將相最為青睞的埋骨之所。後世有言 稱:生在蘇杭,死葬北邙。以至於北邙山上無閒土,盡是王侯舊墳塋。但此時的 邙山並沒有後世墳墓累累的景象,山間古木森森,蒼翠如雲。
細雨紛紛,一處精緻的樓觀掩在林間,周圍的山林輕雲繚繞,宛如一幅煙雨 如織的畫卷。
上清觀規模不大,建造卻十分用心。整座道觀依山勢分為上下兩處,位於下 方的建築是一座四方的院落,呈甲字型,上方是一排靜舍與一座凸出於峭壁之上 的樓觀,組成丁字型,中間由一道乙字型的迴廊連線,暗合六丁玉女,六甲陽神 和太乙之數。
那座樓觀飛鳥一樣凌然於峭壁之巔,面對著莽莽群山,樓觀周圍三面懸空, 建著硃紅的遊廊,欄內垂著淺黃的竹簾,裡面懸掛紗帷。那紗帷薄如蟬翼,在觀 內望去,山間的景物盡收眼底,然而就這樣一道輕紗,便將隨著秋雨而來的寒意 和潮溼盡數隔絕在外。樓觀內暖意融融,宛如自成天地。
細雨落在簷頂,發出春蠶般細碎的沙沙聲。樓內鋪著白色細藤編成的草蓆, 旁邊放著一隻小爐。一名穿著青色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她微微俯著身,左手挽 住右袖,挽起爐上的銅壺,斟入漆盤上的耳杯中。
沸水落入杯中,發出悅耳的輕響,茶葉一片片舒展開來,在瓷制的杯盞中呈 現出碧青的色澤。
青袍道姑斟好三杯茶,捧起茶盤,奉到案上,然後跪坐在旁。
未曾髹漆的几案與茶盤一樣,保留木質的原色,一名穿著杏黃道袍的女子抬 起手,露出一截雪白光潤的皓腕,玉指輕輕拿起耳杯,雙手微舉,溫言道:「請 用茶。」
水氣蒸騰,模糊了她的玉容,只能看到她玉頰優美的輪廓和她身上杏黃的道 袍。她舉茶的動作從容不迫,卻充滿難言的韻律,讓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過去。
對面坐著兩名貴婦,她們盤著鬟狀的高髻,發上佩戴著寶石攢成的飾物,身 上穿著明亮的綢緞。
一名年輕的貴婦好奇地拿起耳杯,「茶葉味苦,別家多用米膏合之,雜以蜂 蜜,製成茶餅,這樣的清茶卻不多見。」
六朝飲茶用的大都是茶餅,然後煮成茶湯,程宗揚喝起來頗不習慣,乾脆讓 祁遠買了處茶園,採下茶葉炒制後自己飲用。卓雲君當然不會說自己是隨主人學 的飲茶,只笑道:「大道至簡,清茶一盞,真味盡在其中。」
對面一箇中年貴婦嚐了一口,讚道:「果然是好茶。」她放下耳杯,嘆道: 「教御比本君還大著幾歲,可這些年每次見到教御,容貌都一如往日,如今看著 反倒比本君還小。真不知教御有何仙術,能容顏不凋?」
卓雲君笑道:「求道之人,容顏只是餘事。平城君豈不聞得道之士,乃與天 地同壽。」
旁邊的年輕貴婦說道:「教御總說修道,可世間這么多人,能修成的又有幾 人?本宮聽著都覺得好難。」
「北邙乃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公主若有心向道,於此修行,大有裨益。」
陽石公主笑了起來,「不瞞教御說,教御連講了幾日的道宗真經,本宮豎著 耳朵還聽得昏昏欲睡。今日沒有外人,教御索性傳我等一些法訣如何?」
卓雲君道:「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哪裡有法訣可傳?」
「不成!」陽石公主笑著扯住卓雲君的衣袖,「你今日必要傳我們一些法訣 方可!」
平城君也道:「正是!正是!反正外面下著雨,你若不肯,我們就纏你到天 明。」
卓雲君被她倆扯住衣衫,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連忙道:「好好, 我說便是。」
兩名貴婦笑著鬆開手,卓雲君撫了撫衣領,略一沉凝,展顏笑道:「公主說 聽經聽得昏昏欲睡,我就傳你們一個睡覺的法子吧。」
陽石公主失望地說道:「睡覺算什么道?本宮閉上眼就能睡著。」
「眾妙皆道。公主且飲過茶,靜心聽我說來。檀兒,去取枕被來。」
平城君、陽石公主與卓雲君相識已久,雖然不知道她說的睡覺之法是什么, 還是依言去掉簪釵,解開發髻。
少頃卓雲君的弟子沈錦檀取來枕被,在席上鋪開。平城君與陽石公主並肩睡 下,蓋好禦寒的薄被,閉上雙目。
「睡時床須厚暖,所覆適溫,腰腳已下,左右宜暖。」卓雲君所言並不十分 高深玄奧,宛如閒話家常一樣娓娓道來,但她的聲音柔和而輕盈,伴隨著細細的 雨聲,彷彿從天際飄來一樣空靈。
「枕宜低,頸宜順,衣帶須解,闊展為宜……」
兩女呼吸變得柔順,心神一片安寧。
「兩手離身三寸,拳微握。雙足相去六寸,膝宜松。」卓雲君柔聲道:「此 時想東方初白,日光將出,如在面前。乃徐吐氣息,口鼻微含,氣息自入於內。
唇微開,徐徐吐之,留胸肺一縷未出,則徐徐引之……」
卓雲君聲音愈發柔和,「……肺滿乃閉氣息,以意引之隨兩肩入臂,至手而 握。次者氣下入於胃,至兩腎間,隨髀至兩腳心,乃覺皮肉若如蟲行……」
「以三息為度,再吸則不復存肺,直引氣入大腸,流於臍下,飽滿乃止。豎 雙膝,鼓腹九度,將氣息散入諸體。氣散而舒雙足,以手撫胸而下,摩腹繞臍十 二度。展趾而上,反鉤數度。以使手足潤溫,濁氣盡空。」
「由首至足,寸寸松之……」
卓雲君低詠道:「乃松爾額……乃松爾眉……乃松爾頰……乃松爾唇……乃 松頜……」
「乃松頸……乃松脊……乃松臂……乃松爾手……乃松腹……乃松膝……乃 松足……身輕如羽,體柔如化……」
連綿的雨聲在四周響起,伴隨著卓雲君的吟詠,猶如夢幻。溫暖的樓觀內, 兩名貴婦沉沉睡去,雖然敷著厚厚的脂粉,她們的睡容卻像嬰兒一樣恬靜。
卓雲君柔聲道:「退下吧。」
「是。」沈錦檀應了一聲,輕輕退下。
卓雲君抬指在兩女頸間輕輕一點,然後從袖中拈出一道小符,屈指一彈,貼 在門角,隔絕了靜舍的聲音。
她柔柔起身,一雙玉手解開頭頂的髮髻,將長髮披散下來,然後撫過衣領上 「坐看雲起時,行至水窮處」兩行字跡,接著往外一分,杏黃的道袍飄落在地, 展露出一具雪滑的玉體。
卓雲君上身穿著一條透明的黑絲乳罩,豐挺的雙乳高高聳起,將黑絲撐得仿 佛要漲開。下身是一條同樣質地的黑色吊帶襪,款式是程宗揚當初親自設計的, 黑色的花邊貼在肌膚上,最大限度地勾勒出腰臀優美的輪廓。
竹簾微微一動,接著紗帷掀開,一條身影帶著風雨湧入樓內。卓雲君唇角露 出一絲嫵媚而又如釋重負的笑意,然後並膝而跪,深深伏下身子,嬌聲道:「主 人……」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多日不見,卓美人兒愈發明豔,白滑的胴體在黑色的內 衣襯托下豐膩如雪,這時伏在地上,腰臀曲線柔美動人,流露出萬種風情。
「起來吧。」
卓雲君順從地抬起身,那對飽滿的雪乳在胸前顫微微晃動著,紅嫩的乳頭硬 硬翹起,宛如兩顆飽脹的葡萄。
在主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視下,卓雲君忽然生出一絲羞赧,微微垂下頭,避開 主人的目光。
程宗揚訝道:「怎么還害羞了?」說著毫不客氣地擁住卓雲君的纖腰,一手 伸到她乳罩下,握住那團香暖而柔膩的美肉。
熟悉的感覺使卓雲君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她仰起身,將雙乳聳得更高, 一邊媚眼如絲地望著主人。
「知道我要來?」
卓雲君嬌喘道:「兩裡之外,奴婢便感應到那兩名侍奴的氣息了。」
卓雲君和罌奴、驚理一樣,都被小紫收走一魂一魄。距離相近時,這些侍奴 能夠互生感應。她修為更高,感應也更敏銳,罌奴和驚理是在裡許之外才感應到 卓雲君在樓觀內。
「她們是誰?」
「那位是平城君,趙王的妻姊,與奴婢相識多年。另一位是前帝的幼妹,陽 石公主。都是訪道而來。」
程宗揚道:「沒想到你面子還挺大。」
「這些貴人富貴已極,所求無非養生之術。」卓雲君柔聲道:「她們被奴婢 拂過穴道,六個時辰之後方醒。主人便是在此……也不妨事的……」
程宗揚壞笑道:「在此做什么?」
卓雲君玉頰升起兩抹紅暈,然後嬌滴滴道:「用主人的大肉棒,來弄奴婢的 淫穴……唔……」
程宗揚俯身吻住她的紅唇,一邊在她身上撫弄。卓雲君仰著身,胸罩被撥到 乳下,兩團白花花的雪乳被主人揉捏得不住變形。她吐出香舌,被主人有力的舌 尖絞住吸吮,玉頰被主人下巴的鬍髭刮蹭著,那種酥麻的感覺,使她渾身都為之 發軟。
程宗揚席地而坐,將卓雲君攬在懷中,一邊與她唇舌相接,一邊在她胴體上 肆意撫弄。
良久,程宗揚鬆開嘴唇,卓雲君雙頰潮紅,一縷烏亮的髮絲貼在臉側,倍顯 嫵媚。她勉強起身,服侍主人脫去淋溼的外衣,用巾帕擦乾他身上的水跡。
程宗揚路上被罌奴撩撥得心下火熱,又沒有真個發洩出來,攬住卓雲君的腰 肢,正準備提槍上了她這匹大白馬,卓雲君卻伏在他膝上嬌聲道:「主人坐不慣 席子,奴這裡有張椅子……」
說著卓雲君推開室角一扇屏風,裡面臨軒擺著一桌一椅。那椅子是用黃花梨 木製成,扶手合抱呈圈狀,十分寬敞。軒窗外竹簾捲起,雨點落在窗紗上,宛如 流淌的玻璃,雖是陰雨天氣,仍能看到外面郁郁青青猶如林海般的古木。
「這個不錯!」程宗揚一身乾爽地坐在椅中,拍了拍大腿。
卓雲君嫣然一笑,扭著腰肢爬在他膝上,一面解開滑落的乳罩。
程宗揚靠在椅背中,壞笑道:「我本來想在席上收用你,你讓我坐在椅子上 做什么?」
「啊……」卓雲君吃了一驚,粉頰一下漲得通紅。
程宗揚彈了彈她的乳頭,「怎么不說了?」
卓雲君面紅過耳,被主人追問半晌,才忸怩地小聲道:「奴以為……以為主 人要賞玩……奴的身子……」
程宗揚捻住她的乳頭,笑道:「你是不是很喜歡被玩啊?」
卓雲君羞不可抑地垂下眼睛,囁嚅道:「主子以往收用奴婢……都先從頭到 腳把玩一番……才弄奴的下面……」
「怎么玩?」
卓雲君羞赧地咬住唇瓣,然後抬起眼睛,充滿媚意地望著主人,溫柔地張開 雙腿,翹在扶手上,將羞處綻露在主人面前。
美婦光潤的玉阜微微鼓起,嬌美的玉戶像花瓣一樣綻開,露出裡面一隻水汪 汪的鳳眼美穴。卓雲君柔媚地說道:「奴是主子的專用奴妓,整個身子都是主子 的玩物……」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下體,將柔膩的蜜肉剝開,捻住那顆小小的花蒂。卓雲君 發出低低的呻吟聲,柔嫩而紅豔的玉戶宛如一朵鮮花,在主人指下顫動,那幾根 手指就像蜜蜂,在她的鮮花中採擷蜜汁。
「把絲襪脫掉。」
「是……」
卓雲君抬起玉腿,一點一點褪下絲襪,將自己美豔的胴體一絲不掛地裸裎在 主人面前。
雨聲淅淅瀝瀝下個不絕,平城君和陽石公主兩位貴婦閉目沉睡,發出均勻的 呼吸聲。一屏之隔,方才仙姿婉妙的教御此時已被剝成一團白光光的美肉,在一 個年輕男子膝上玉體橫陳,淫態畢露。她面帶紅暈,一雙玉腿時開時合,粉臀或 舉或翹,兩隻飽滿的雪乳玉球般來回滑動,含羞擺出種種姿勢,任由主人觀賞把 玩。
程宗揚把她雙腿架在扶手上,蜜穴正對著怒脹的陽具,然後捧住她的纖腰, 往下一沉。
「嘰嚀」一聲,龜頭擠入溼膩的穴口。卓雲君低叫一聲,雙手扶著主人的膝 蓋,上身後仰,蜜穴抽動著收緊,像一張小嘴緊緊含住龜頭。在她胸前,兩隻渾 圓的雪乳搖晃著,浮現出一抹潮紅。
卓雲君兩條白美的玉腿一字型架在扶手上,敞露的蜜穴沒有半點阻礙就被侵 入,肉棒向上頂起,直挺挺貫入蜜穴,從穴口擠出一股淫水。
卓雲君星眸半閉,紅唇微張,美豔的面孔上閃過羞赧而又甜蜜,恥辱而又滿 足,嬌媚而又貞潔……種種神色,流露出萬般風情。
這樣一個不染俗塵的美婦,成為自己的玩物,說程宗揚不興奮那是假的。他 摟住卓雲君的腰肢,火熱的陽具在她蜜穴中用力抽動,沒幾下就將她幹得花枝亂 顫。
卓雲君雙膝跪在椅上,像柔弱的少婦一樣赤條條伏在主人胸前,白生生的雪 臀被主人捧住,在主人腰間一起一落,對著怒脹的陽具上下套弄。她渾圓的雙乳 在主人健壯的胸膛上來回摩擦,乳頭不時傳來觸電般的酥麻。
從穴口直到花心,整道柔嫩的蜜腔充滿了汁液,在肉棒的搗弄下滑膩無比。
卓雲君只覺自己每一寸肌膚都被快感佔據,身體像要融化一樣,再沒有一絲 一毫的力氣。
窗外的雨聲不住傳來,帶來絲絲縷縷的寒意,卓雲君此時就像一個順從的奴 妓,溫馴地偎依在主人的羽翼之下,被主人火熱的氣息所包圍,忽然感受到一種 久違的安寧。只要在主人的庇護下,宗門的勾心鬥角,血雨腥風,都不用再由自 己去面對,她只要服從主人的命令,獲得主人的恩寵,就不必有任何憂愁。
卓雲君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依戀一個男人,論修為,他及不上自己;論年 紀,他比自己年輕許多;即便是佔有自己的手段,也不那么光彩。然而自己卻越 來越離不開他。
也許因為他是自己唯一的男人,也許是他顯露的能力足以庇護自己,讓自己 感到安全,也許是因為自己有太多欠缺——返回龍池之前,卓雲君最執著的念頭 是與藺採泉那個偽君子一決生死。但媽媽的命令讓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回去,在 被藺採泉徹底孤立之前,拿回屬於自己教御之位的一切。
紫媽媽挑選的時機恰到好處,藺採泉剛剛坐上掌教的位置,無論如何也不會 在這要緊關頭與自己公然翻臉。卓雲君用空洞的語言向藺採泉表示祝賀,對外顯 示了太乙真宗的精誠團結,便隨即帶著門下弟子遠走漢國。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絕不會做出如此選擇。因此老奸巨滑如藺採泉,也完全 沒想到性格一向勇烈的自己會突然改弦易張,甚至沒有做出起碼的應對,就眼睜 睜看著自己離開。
自己與藺採泉都彼此心知,雙方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藺採泉在宗門經營 多年,再與商樂軒聯手,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一旦他騰出手來,自己就將要面臨 來自宗門內部的重重殺機。但此時的卓雲君沒有絲毫擔憂。因為自己是主人的侍 奴,自己的生命和肉體,都屬於這個把自己當成奴妓的年輕人。他們想要除掉自 己,先要問主人答不答應。
肉棒的挺動略微一緩,卓雲君輕笑起來,嬌聲道:「奴趴在椅上,主子從後 面來弄奴的屁股可好?」
「真乖。」程宗揚拍了拍她的屁股,然後鬆開手。
卓雲君大腿間溼淋淋都是水跡,她顧不得抹拭,便趴在椅上,嫵媚地朝主人 一笑,然後雙手伸到臀後,分開雪白的臀肉,露出臀間嬌滴滴的後庭花。
肉棒硬硬幹入體內,「啊呀!」卓雲君短促地低叫一聲,久未被人進入的嫩 肛傳來一陣脹痛。
主人的陽具強壯而又有力,她閉上眼,忍受著主人給自己帶來的痛楚,讓主 人把肉棒插在自己最羞恥的部位中,盡情抽送。
「啪」的一聲,屁股被主人抽了一記,傳來火辣辣的痛意。卓雲君連忙將屁 股翹得更高,肛洞對著主人陽具的角度,讓主人肏得更爽。
脹痛的感覺漸漸退去,屁眼兒在主人的抽送下越來越熱。卓雲君伏著身,肥 白的屁股雪團一般高高翹起,臀側印著一記掌印,那隻紅嫩的肉孔被肉棒塞得滿 滿的,周圍不留一絲縫隙。
卓雲君白膩的肌膚上浮現出淡紅的雲霞,顯示出她已經情動十分。隨著肉棒 的進出,那隻嫩肛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像只小嘴一樣吸吮著肉棒,帶著陣陣酥 爽的快感。
程宗揚一口氣挺弄了幾百下,最後猛然一挺腰,將整根陽具都捅入卓美人兒 柔嫩的肛中,在她腸道深處劇烈地噴射起來。
這次射精酣暢淋漓,良久程宗揚才「啵」的一聲,拔出陽具,那隻嫩肛像朵 雛菊一樣收攏,從紅嫩的肉孔中擠出一股濃精。
卓雲君偎依在主人腳邊,用唇舌細細將主人的陽具舔舐乾淨,一邊抬起臉, 用水汪汪的美目望著主人。
程宗揚拍了拍大腿,「過來。」
卓雲君爬到他膝上,乖乖坐在他懷中。程宗揚伏在她豐腴的雪乳間,呼吸著 她肌膚的體香,良久才吐了口氣。
卓雲君用手心摸著他的下巴,「主子累了嗎?」
程宗揚「嗯」了一聲。連日來的奔波,體力上的勞累還在其次,消耗更大的 則是精力。任何一個細小的蛛絲馬跡都需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自己就像繃緊 的弓弦,不敢稍有鬆懈。這時放鬆下來,只覺得連手指都不想動。
卓雲君柔聲道:「主人有鬍髭了。」
程宗揚始終不習慣留須,一有機會就把鬍鬚剃個乾淨。但這幾天跟著盧景四 處奔波,根本沒有時間打理。
「幫我刮。」
卓雲君沒說什么,她輕柔地從程宗揚膝上下來,從書桌下的木格內找出一柄 小銀刀,幫主人剃去鬍鬚。
程宗揚閉著眼靠在椅背,那柄小銀刀在他下巴上沙沙輕響,一點一點刮到頜 下。雪亮的刀鋒貼著面板,只要輕輕一斜就能劃開他的喉嚨,但程宗揚連眼睛都 懶得睜開。
卓雲君玉指輕柔地挪動著,仔細幫主人刮完鬍鬚,用絲帕抹淨,然後收起小 銀刀,重又偎依到主人懷中。
第三章
程宗揚雖然閉著眼睛,想放鬆一會兒,心頭卻沒有片刻安寧。
太乙真宗號稱天下第一宗門,門下弟子超過十萬,但大也有大的難處,大宗 門的弊端在太乙真宗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首先就是內耗嚴重,王哲在世時,教 內已經出現不穩的跡象。隨著師帥身死,教內紛爭立刻白熱化。太乙真宗六大教 御,夙未央遠走大漠;藺採泉拉攏商樂軒,與林之瀾明爭暗鬥;林之瀾索性引入 大批教外人士,盡數收為弟子,極力擴張;齊放鶴與卓雲君更是兵戎相見,鬥到 兩敗俱傷。而王哲最看重的秋少君,乾脆棄教而出,形同放逐。
還有是門人冗雜,積重難返。太乙真宗傳承日久,枝脈極多,雖然以龍闕山 為祖庭,諸位教御盡出於龍池,但各地的支脈也英才輩出。比如一個在教內毫不 起眼的支系道觀,就出了王珪、米遠志、秦仲越三名踏入第六級通幽境的門人, 修為不下於諸位教御。這些支系弟子如果能得到教中的扶助,成就無可限量。可 王珪在教中出頭無望,轉而投軍,好水川一戰被星月湖八駿聯手擊殺。米遠志被 藺採泉當作炮灰,死在臨安小瀛洲,只剩下一個秦仲越,如今音訊皆無。
庸碌之輩佔據龍池,門中俊傑卻不得其用,太乙真宗門下弟子即使有百萬之 多,也不過是一頭病入膏肓的老虎,一旦發生動盪,說不定就會在頃刻間分崩離 析。
程宗揚並不希望太乙真宗過於強大,但也絕不願看到太乙真宗土崩瓦解。近 的有卓雲君,遠的有天天跟在月霜馬後吃灰的秋小子,太乙真宗一旦分裂,對自 己未來的佈局將是一大打擊。
卓雲君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洛都,意味著太乙真宗的掌教之爭已經塵埃落定, 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分裂。程宗揚現在擔心的是,以藺採泉的老奸巨猾,說不定真 有手腕把一盤散沙般的太乙真宗捏成一團。
一個分裂的太乙真宗不符合自己未來的利益,而一個強大的太乙真宗不符合 自己目前的利益。一個龐大而虛弱的太乙真宗,才最符合自己的期望。
卓雲君柔潤的乳房貼在主人溫暖的胸膛間,豐翹的臀部貼在主人大腿上,臀 間前後兩個肉穴溼溼的,似乎還殘留著激情過後的酥麻感,那種感覺讓她臉紅而 又企盼。
她柔潤的手掌放在主人臍下,輕輕揉著。以卓雲君的修為,在與主人負距離 的接觸之下,自然能感受到他丹田的異狀和其中蘊藏的危險。但這種異狀卓雲君 也未曾見過,她只知道,在與自己交合之後,主人丹田的異狀略微減輕了一些, 這讓她很是高興。
程宗揚睜開眼睛,「小紫讓你來的嗎?」
「媽媽命奴婢九月之前趕到洛都。」
程宗揚一聽便明白過來,小紫雖然聰慧無雙,但修為的短板不是隻靠智力就 能彌補的。她製作各種機械,用種種手段收服奴婢,這一切都是在為即將到來的 黑魔海大祭做準備。卓雲君身為她手下最強的侍奴,在這關鍵時候當然要放到身 邊。
程宗揚道:「呂不疑——這人你知道嗎?」
「穎陽侯是太后親弟,雖然官職不顯,卻是漢國最要緊的人物之一,奴婢自 然認得。」
「八月初九晚上,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卓雲君回想了一下,「八月初十是北嶽大帝誕辰,初九夜間,奴婢在觀中講 南華真經,到戌時方散。穎陽侯一直在觀中,還用了齋飯。」
「你沒記錯吧?」
卓雲君篤定地說道:「不會記錯。」
程宗揚越發疑惑,呂不疑戌時還在上清觀,當然不可能在上湯出現。那么當 晚出現在上湯,打著呂字旗號的車駕,究竟是誰人所有?
「主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盧五哥接了筆生意,要找幾個人。」程宗揚簡單說了一下這幾天的經過, 連自己的猜測也沒有瞞她,然後道:「呂不疑這些天有沒有什么異樣?」
「有。初十北嶽大帝的誕辰,穎陽侯原本要奉祭,但那天他剛到不久,就被 門人叫去,然後匆匆離開,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與其繼續捕風捉影,不如直搗黃龍,找呂不疑當面問個明白,也好知道當日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程宗揚索性道:「有沒有辦法把他引出來?」
卓雲君搖了搖頭,「穎陽侯雖名不疑,為人卻甚是謹慎,出入都有大批家奴 隨行。即使聽經時,身邊也有幾個隨從形影不離。」
「這傢伙也太小心了吧?」
「此觀往來的多是達官貴人,奴婢隱約聽過一些傳聞,說呂家有一個很厲害 的仇人,穎陽侯的父親就是死在那個仇人手裡。」
「穎陽侯的父親?那不就是太后的爹嗎?」程宗揚心裡一動,「他們的仇人 是誰?你知道嗎?」
「呂家對此諱莫如深,奴家只聽說是暴斃。似乎是被某個仇家毒殺。」
程宗揚心下雪亮,這事九成九是死老頭乾的。太后的親爹死在朱老頭手裡, 正經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漢國天子駕崩後,太后垂簾聽政,執掌大權,難怪朱 老頭會像喪家犬一樣被趕到南荒。
「呂不疑這些天的動向,你打聽一下。」
「是。」
「小心別讓人起了疑心。呂不疑一口氣殺了這么多人,那件事絕非小可。」
「奴婢知道了。」卓雲君撫住他的肉棒,媚聲道:「主子好硬呢……」說著 嫵媚的一笑,分開雙腿,露出自己股間水靈靈的鳳眼美穴。
有這么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坐在大腿上,耳鬢廝摩,自己想不硬都難。但程 宗揚知道卓雲君剛才已經洩出陰精,這時主動承歡,是拼著傷及元陰,也想讓自 己多恢復一些。不過黑魔海大祭迫在眉睫,讓她實力受創,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 擇。
「算了吧。你要想服侍,幫我吹出來好了。」
卓雲君柔聲道:「主子要雙修才是。不若奴婢叫幾名弟子來服侍主人?」
程宗揚道:「你這師傅也太不把弟子當回事了——有出色的給我留著。」
程宗揚說著推開屏風,眼前的情形卻讓他一愣。
原本在錦衾下沉睡的平城君,此時被剝去衣裙,赤條條躺在席上,罌粟女和 驚理正圍著她說笑撫弄。
程宗揚皺眉道:「你們在幹什么?」
驚理放開手,笑道:「奴婢原本只是好奇這些貴人的身子是什么樣,不成想 卻發現一件趣事……主人您瞧。」
驚理攤開手心,手中是一個寸許高的木偶,木偶上用細小的暗紅字跡寫著幾 組干支,似乎是某人的生辰八字。
「是在她身上找到的。」
卓雲君一眼認了出來,「這是巫蠱。以詛咒殺人。」
程宗揚接過來看了一下,「這是她藏在身上的?她在詛咒誰?」
「要看這生辰八字是何人的。」
程宗揚道:「不會是詛咒漢國的天子吧?」
卓雲君道:「從生辰八字看,這人年紀已然不輕了。」
從生辰八字把人找出來?程宗揚趕緊搖頭。這幾天他找人找得想吐,實在沒 興趣再給自己找事。說到底,她詛咒誰跟自己有什么關係?
程宗揚放下木偶,「把她衣服穿好。現在身處險境,你們兩個別多事。如果 露出馬腳,這地方就不能待了。」
兩女幫平城君重新穿好衣物,程宗揚對卓雲君道:「鵬翼社人多眼雜,你就 別露面了。」
「是。」
…………………………………………………………………………………
回程時程宗揚沒有乘馬車,直接騎馬馳回鵬翼社。一進門,他就感受到一股 淡淡的血腥氣息。
蔣安世、敖潤和劉詔都在社內,正在後院清洗刀上、衣上的血跡。馬廄裡, 一名赤膊的漢子像蝦米般被捆成一團,肩頭刺著一隻虎頭,正是坐地虎。
「交手了?」
蔣安世點點頭,「來了三個人。我和老敖各放翻一個,剩下一個被老劉堵在 屋裡,眼看闖不出去,自殺了。」
死士!程宗揚心頭一緊。僅僅為對付一個地痞,就動用了死士,可見穎陽侯 的志在必得。
程宗揚看了眼坐地虎,有點頭痛這傢伙怎么辦。
哈米蚩慢吞吞道:「交給我。」
青面獸拍了拍胸膛,然後挑起大拇指,意思是叔公很厲害,肯定能搞定。
「給你們了。」程宗揚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死活不論。」
程宗揚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但也絕非迂腐的君子。這時候如果還在乎 坐地虎的生死,只會縛住自己的手腳。對手是連朱老頭都要吃癟的呂氏家族,一 個不小心,十幾名兄弟的性命就被放在刀刃上了。
盧景翻著白眼,臉色十二分的不爽。伏襲坐地虎的手下出事,肯定會驚動穎 陽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程宗揚這邊還算辦成一件事,確認了當晚路過 上湯的並非呂不疑,他卻是一無所獲。
「從初九開始,就沒有人再見過賽盧。」
「哪裡的訊息?」
「道上的。」
以盧景的出身,在洛都肯定有他自己的關係。程宗揚不再詢問,說道:「我 路上已經想過,還要去找那些遊女。」
盧景也是同樣的意思,賽盧是扒手,又在上湯出現,與那些遊民多半相識。
至少存在這種可能性。
「那我們去上湯?」
「用不著。」盧景早有準備,「他們來洛都了。道上人說,剛有人出手了一 批金銀葬器。為首的是一個女子。有人認得,叫延香。」
「鼓瑟那個?」
「很可能。」
「她們在哪裡落腳?」
「賭坊。」
「那我們還等什么?」
盧景道:「我要回寓所一趟。」
姓唐的肯定還會到寓所來,一方面是打聽訊息,一方面是交付應諾的金銖, 更重要的是確認他們是否生出疑心,有沒有遠走高飛。盧景如果迴避,接踵而來 的也許就是穎陽侯派來的殺手。
樂津裡的寓所此時肯定已經遍佈眼線,程宗揚沒跟著去湊熱鬧,帶上了高智 商和馮源兩個,在相鄰的治觴裡找了處酒肆。
「城東的步廣裡有處宅子怪合適,」馮源道:「地方不大,但靠近城邊,挺 安靜,出路也方便。就是價錢有點貴,要六百金銖。」
程宗揚一聽便道:「挺便宜啊?先買下來!」
馮源乾笑兩聲,「頭兒,那個……老馮囉嗦兩句,六百金銖不便宜了,折成 銅銖要一百二十萬,同樣的宅子,在舞都十萬錢就能買到。」
「你要這么算,」程宗揚道:「同樣一處宅子,在舞都只能賣十萬錢,在洛 都能賣一百二十萬——你選哪個?」
馮源眨了半天眼睛,「這咋算的……」
「買貴不買賤,師傅說得沒錯!」高智商道:「師傅,開礦的事我問了。」
程宗揚根本沒顧得上這茬,都交給高智商去打理,聞言道:「怎么樣?」
「我碰見一個管鐵礦的小官,剛從山陽來。聽他說,現在開礦好辦的很,只 要在官府簽過文契,每年繳夠多少銅料,你在礦上幹什么,根本沒人管。」
「你見的是鐵官?」程宗揚來了興趣,「我聽說不少大商人都是靠冶鐵發家 的。」
「那是以前了。他說現在鐵礦不賺錢。」高智商道:「官營的太多,漢國鐵 官就有四十九處,每年出的鐵都用不完。如今市面上,一斤鐵才二十銅銖。銅官 只一處,在雲水邊上,鄰近丹陽。只要首陽山的礦上能出銅,不愁賣不出去。」
「漢國銅價多少?」
「現在漲了點,一斤銅將近一百五十銅銖。」
這個價錢比晉國貴出一成多,程宗揚道:「用工呢?」
高智商道:「那個鐵官說,他們是官營的,礦上用工有兩種,一種是卒更, 每丁每年要出一個月的徭役,派到礦上的有二百人,每月輪換。另一種是刑徒, 只要管吃管住,別讓跑了就行。」
程宗揚這才明白寧成為什么毫不遲疑,用刑徒開礦根本就是官府慣例,養著 犯人白吃白住不幹活才是怪事。
「開支的成本要多少?」
「便宜!」高智商道:「他們礦上有三百多刑徒,每個月只有吃食的花費, 才一萬多銅銖。」
「不能吧?」
在舞都時程宗揚問過市面上僱工的費用,每個月少則五百,多則千餘。自己 與寧成私下達成的協議,派到礦上的刑徒吃住以外每月給二百銅銖的工錢,已經 夠黑心了。可聽山陽這個鐵官的說法,他們礦上工錢一文沒有,吃食每人每天才 兩枚銅銖——程宗揚都懷疑他們吃的是不是糧食。
「這都算多的了。卒更還便宜呢,連吃食的錢都不花,全是卒更自己帶,最 苦最累的活都讓卒更去幹。」
程宗揚聽得納悶,「怎么卒更還不如刑徒?」
高智商嘿嘿一笑,「人家就靠這個發財呢,要的就是讓他們幹不下去。」
「什么意思?」
「卒更是徵調的平民,如果不去,就得掏錢,叫錢更。官府訂的免役錢,一 個人兩千銅銖。二百人都掏錢,一個月就是四十萬,比鐵礦賺得還多!」高智商 羨慕地說道:「那些鐵官就靠這個富得流油,又省心又省事。」
真是各有各的門道,這種發財的伎倆,自己想都想不出來,「如果卒更都不 來,工人夠嗎?」
「還有刑徒啊。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累死算完。」
程宗揚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居然在考慮囚犯的待遇。不過話回來,自己 畢竟是私營的,出點工錢,官府和囚徒各得一半,大家皆大歡喜,算是內外保個 平安。至於山陽的鐵官這么搞,他很懷疑能不能幹下去。
忽然耳畔傳來一聲鳴玉的輕響,一雙雪白的小手託著木盤伸來,將一隻酒壺 放在几上。那手又白又嫩,宛如細瓷一樣。
接著,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客人要的酒燙好了。」
程宗揚抬起頭,只見面前是一個嬌俏的少女。她面板白得出奇,紅唇猶如一 朵小巧的玫瑰,雙目凹陷,鼻樑高高的,一雙碧藍的美目靈動秀美,睫毛又彎又 長,卻是一個漂亮的胡姬。
洛都的酒肆都是席地而設,三人面前擺著尺許高的木幾。那胡姬屈膝跪坐, 把絲繩繫著的滾燙酒壺放在几上,然後從木盤中取出飲酒的耳杯,用餐的碗盞、 匕箸,一一擺好。
她穿著一襲粉色的長裾深衣,衣緣鑲著寬大而鮮豔的硃紅色滾邊,外面罩著 一件淺紅的對襟襦衣,腰間垂著兩條紅羅連理絲帶。那胡姬只有十五六歲,微微 低著頭,烏亮的長髮挽成雙鬟,耳上戴著一對瑩潤的明珠,露出雪白的玉頸。雙 眉修長,五官與漢國女子迥異,雖然是漢裝服飾,卻充滿了塞外的風情。
胡姬擺好酒,又去廚下取菜,她穿的長裾繞身而系,勾勒出秀美的身材,裾 尾一直拖到地面,走動時搖曳生姿,宛如一朵鮮花冉冉而行。
馮源朝高智商擠了擠眼睛,「這小妞怎么樣?」
高智商滿不在乎地說道:「還沒張開的小丫頭,本衙內沒興趣。」
馮源感嘆道:「難怪是程頭兒的徒弟呢,嫩的都看不入眼啊。」
「瞎說什么呢?」程宗揚不樂意了,「你哪隻眼睛看見哥不喜歡嫩的?」
馮源嘀咕道:「我哪隻眼睛都看見了啊。」
眼看著胡姬又捧著托盤出來,程宗揚斥道:「閉嘴!」
胡姬將一盤燴好的鯉魚放到案上,然後收起木盤,嫣然一笑,「久等啦,請 慢用。」她聲音清麗,但吐字還有吃力,似乎咬著舌尖才能說出來。
程宗揚心裡忽然一動,「你是魁朔部族的人嗎?」
胡姬驚訝地張大美目,「你怎么知道呢?」
「我認識一個魁朔部族的老人,說話和你有點像。」
「真的嗎?」胡姬驚喜地說道:「奴和阿爹在洛都住了好多年,還沒遇到過 故鄉的親人呢。」
「你阿爹呢?」
「阿爹去買粟米了,店裡只有我一個人。」胡姬急切地說道:「你可以告訴 我嗎?」
馮源悄悄豎起大拇指,不愧是程頭兒,泡妞是有一套。
程宗揚正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車馬聲,有人喝道:「讓開!讓開!」
「哎呀!」胡姬連忙起身,「奴忘了收雨篷……」
「呯」的一聲,門外的木架被人撞斷,雨篷被整個掀到一邊。胡姬生氣地說 道:「你們為什么要弄壞我的雨篷?」
一名豪奴道:「這篷子擋我們將軍的車駕!」
「便是將軍也不能隨便打壞人家的東西!」
「嘿!這小胡女還挺厲害。我們將軍可是羽林郎,天子親衛!」
爭吵間,一輛馬車駛來,車上坐著一個俊秀的少年,他穿著錦服,戴著一頂 弁冠,雙臂張開,懶洋洋靠在車上,唇角帶著一絲輕浮的笑意。
那豪奴搶先道:「這酒肆的篷子擋了將軍的路。小的已經把它拆掉了。」
少年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經意間看到店中的胡姬,眼睛頓時一亮。
「停!」
少年的慵懶一掃而空,他叫停馬車,然後利落地躍下來,滿面春風地說道: 「怎么能亂拆人家的雨篷呢?趕緊放好!姑娘沒有受驚吧?哈哈,這些小的不懂 事,我回去就教訓他們。」
胡姬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少年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地跟著過去,笑嘻嘻道:「難道生氣了?放心!我讓 他們賠你一頂新的!來人啊!去買頂新雨篷,要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