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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會不會負了相思意

  離婚所需要的手續喬果已經準備好了,剩下的只是必不可少的心理準備。鳥
兒從樹上飛走的時候,要踏一下樹枝,青蛙跳到水裡的時候,要蹬一下石頭。喬
果要尋找的,就是那種能夠供她行動的著力點。

  你和別人訂了合同,要終生相守,白頭偕老的。忽然之間,你變卦了,你告
訴別人那些都不算數,你就是一個不守信用的毀約者。要充當毀約者,要說出毀
約的話,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喬果前前後後地將她和丈夫生活時的每一個細
節都搜尋了一遍,終於找到了那個供她彈跳的著力點——當我才十七歲,什么都
不懂的時候,你就追我了;當我還不會談情說愛,沒見過什么是情書的時候,你
就給我寫那種東西了;當我還沒有被異性吻過,對那種感覺毫無體驗的時候,你
就摟著親我了;當我還弄不清什么是做愛,對那種動作一無所知的時候,你就進
入了……

  你還不可恨么!

  或許,這也可以恨得起來,可以成為離棄這個男人的理由。

  於是,在說出“分手”這兩個字的時候,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

  喬果覺得自己挺卑鄙。

  先打過電話,說是“有一件事,想當面談一談”。阮偉雄回覆說,“可以,
時間和地點由你定”。喬果想了想,還是定在他們倆的那個家裡好。這種時候,
阮偉雄會很生氣的吧,如果發起火來,又吵又罵,又踢又打……,總還是家醜,
外人看不見。

  吵一頓罵一頓打一頓,能把事情辦了,也挺好。

  就怕那種你越想辦的事,他越不同意辦。拖著你,拖死你。

  第二天下午,喬果胡思亂想著去見阮偉雄。

  軟軟的布藝沙發,軟軟地陷落在裡邊,喬果開口說話的時候,心氣也有點兒
軟。“偉雄,已經這個時候了,有句話,我不能不說。”

  “喬喬,想說什么,你就說。”阮偉雄出奇得平靜,口吻與夙常無異。

  彷彿站在懸崖上往海里跳,一閉眼睛,喬果跳了下去。“我想,我們還是分
手吧——”

  沒有拍打聲,沒有擊濺聲,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喬果看到阮偉雄手裡拿著一
張紙。

  是一份早已草擬好的離婚協議書。雙方同意……自願解除……孩子……住房……
存款……其它……所有的條件,所有的細節,都和喬果的設想一模一樣。到底是
做過恩愛夫妻,心心相印,兩心相知,即使在分手的時候,也如此同心同德,如
此地默契。

  可是,喬果卻毫無理由地陡然生出許多怨恨來。

  不是有這樣一種說法嘛,夫妻間只有在分手的時候,才能看出兩人真正的情
份。你不是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個自由嘛,好了,如今他完全答應了,他慷慨地
給你了,你還有什么可抱怨的?

  “好的,就這樣,我同意。”喬果說。

  莫名的委屈猶如憋在洞裡的雞雛,在喉底嗚咽不休。

  “你想,什么時候辦理?”

  “現在。”

  那種賭氣猶如一個勇士,披堅執銳地向對方衝去。

  “好吧。”

  在平靜面前,勇士的衝擊無聲無息地化解了。

  “我先走,在外面等你——”喬果騰地站起來。她擔心再呆下去,淚水就會
奪眶而出。

  出門的時候,喬果習慣地向右邊的地上望了望,於是她就看到了一個黑色的
垃圾袋。家裡的垃圾通常都是先擱放在這裡的,待出門之時再順手提走。出於習
慣,喬果象往日那樣俯身拿了起來,掂著它下了樓梯。

  走著走著,喬果忽然生出一種感覺,彷彿她就是那個垃圾袋子,此刻正被她
自己從家裡拿出去……

  暮色降臨之前,喬果已經完成了身份的轉換。她由一個良家婦女,變成了單
身貴族。

  帶著輕鬆的解脫感,喬果走進了一家量販。又是跡近瘋狂地購物,醬雞、炸
蝦、燻腸、叉燒、扒豬蹄、掛爐鴨……,從量販出來的時候,她雙手掂滿了購物
袋,幾乎無法躬身鑽進出租車。

  然後是心甘情願地誠心誠意地烹飪。把冷盤擺好了,把酒具拿出來了,鍋裡
已經燉好了雞湯,臺案上已經備齊了要炒的各種菜料,這才坐下來休息,這才騰
出手給盧連璧打電話。

  那是一個矢志不移的許諾,那是一個山盟海誓般的約定:喬果和盧連璧分兵
出擊,各自回家向對方提出離異,然後再回到這個根據地勝利會師。

  此刻,一支大軍已經凱旋而歸,另一支呢?——喬果先打盧連璧的手機,對
方關機了,無法接通。接著再打傳呼,看著表,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沒有回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靜寂中慢慢地走過來,走得愈來愈響,愈來愈疾!

  喬果毫無抵抗地束手呆坐,任那預感向她進襲。她想起來了,在走進量販之
前,她打過一次盧連璧的手機,那也是關機;然後是傳呼,也是沒有回應。當時,
喬果沉浸在成功之中,沉浸在購物的慾望之中,對這些最初的異象未能在意。

  夜深了,鍋裡的雞湯涼了。

  一桌滿懷情意的菜餚被晾在那兒,就象喬果一樣,無人理睬。

  每隔十分鐘打一次手機打一次傳呼,那是喬果伸著手臂,在茫茫的時空中呼
喚。然而,她未能得到任何回應,彷彿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兩個號碼,根本就不
存在擁有這兩個號碼的人。

  那天盧連璧起來得遲了些,他離開安雅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八點半鐘。

  他開車來到位於潢陽大道上的“奇玉軒”,遠遠地看到自家門面的那扇寬大
的卷閘門猶如貪睡的眼簾一樣,仍舊垂閉未睜。盧連璧覺得奇怪,通常這個時候,
“奇玉軒”應該開門迎客了。即便是羅金鳳在家睡了懶覺吧,還有店員金枝呢,
還有睡在店內的老馬呢?

  盧連璧鎖好車,上前來“啪啪”地拍響卷閘門。

  “哎,哎,盧老闆——”

  聽到老馬的回答了,不是從店內,而是從身後。盧連璧回轉頭,看到老馬正
騎著那輛老“”,滿頭大汗地順著馬路邊奔過來。三言兩語,知道了大概。
昨天后半夜盧連璧的女兒丹琴突發急病,昏迷不醒,慌了手腳的羅金鳳打電話把
老馬從店內召去,兩人一起將丹琴送進了醫院。凌晨四點,孩子正在搶救,羅金
鳳忽然不支,倒在了地上。老馬只得打電話,又召去了金枝。

  聽了這些,盧連璧沒有進店,即刻開車趕往醫院。

  先看的是女兒。一夜之間,孩子那圓鼓鼓的小臉兒彷彿塌陷了,看不到一絲
血色。鼻孔裡塞著管子,手臂上插著管子,還有七七八八的管線從身上通出來,
連著閃閃跳跳的監護儀。

  “丹琴,丹琴!——”盧連璧把臉貼上去,握著女兒的小手,一聲連一聲地
叫。孩子的眼皮卻動也不動,鼻息微弱而急促。

  問了護士,才知道初步診斷是急性病毒性肺炎和病毒性心肌炎。孩子已經出
現心功能不全、心臟擴大,現在並沒有得到有效控制。預後如何,還很難說。

  盧連璧聽了,身子一軟,就伏在了女兒身邊。他直挺挺地趴在那兒,腦袋象
是被涮洗過的口袋,成了一片空白。

  過了好久,他才被老馬叫起來,去看望躺在另一間病房裡的羅金鳳。

  羅金鳳已經在病床上坐起來了,她身後墊著被子,脊背挺直,一動不動,臉
上毫無表情,看上去象是一尊供在廟裡的泥胎。

  “鳳,你好點兒么?”盧連璧上前探問。

  “好。”仍舊是呆呆的一張泥胎臉。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弄成了這樣子!——”盧連璧搓著手,他有點兒不
知所措了,他真不明白局面怎么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做孽呀,做孽……”泥胎喃喃不休。

  盧連璧愣住了,彷彿真是冥冥之中,神明在說話。於是,眼前就亂起來,看
到兩個赤裸裸的肉體汗津津的滑膩膩的,如同蛇一般纏抱在一起,瘋顛狂亂地彎
曲著,昏天黑地地扭動著……

  去水目山那天夜裡,在汽車中初次與喬果做愛,丹琴也是發起了高燒,也是
住進了醫院!

  每次都是這樣,莫非這孩子真是精靈么?莫非真的有什么感應么?——這樣
想著,不覺悚然一驚,脊背上竟沁出了冷汗。

  手機的振鈴聲就是在此時叫起來的,聽上去格外剌耳。

  “拿來——”羅金鳳伸著手。

  那手乾瘦蒼白,彷彿閃著枯骨的磷光。盧連璧望著它,不由自主地將手機遞
了過去。

  黑色的小東西就在女人的掌心中尖叫,象一隻不識好歹的老鼠。女人蛾眉緊
蹙,玉牙齧合,拿手一扣,小東西就被生生地開了膛。繼而,手臂一揚,後蓋的
電池就象被棄的腑臟,嗒然有聲地甩落在地。

  自知罪孽深重,盧連璧只是垂著頭。

  驀然間,BP機也前赴後繼地叫起來。

  女人再次伸出手,又將那個小東西握在掌心。那是條小魚,如法炮製,扣鰓
剖腹,揚揚手,那小電池也被甩落在地。

  彷彿洞悉了男人的心思,彷彿預知了男人要做什么。女人眼角無淚,神情悽
然而決絕地說:“你,隨便吧。不要我們娘倆兒,你就走。想要,就老老實實守
在這兒。”

  盧連璧沉默地走過去,拿起床頭櫃上的甜梨,緩緩地削著外皮。粗糙的外皮
削掉了,露出了酥嫩多汁的梨肉。盧連璧拿著它,送到了女人乾澀的嘴邊。女人
咬了一口,忽然哇哇地大哭。

  在女兒轉危為安的那幾天裡,盧連璧始終心不旁鶩。與其說是被人管著,毋
寧說是被自己管著。他沒有與喬果聯絡,彷彿與喬果有關的一切都是禁忌。他與
這禁忌保持著距離,不願也不敢去觸碰它。

  在那些日子裡,心中最苦的是喬果。

  最初的那個長夜的守侯,彷彿一下子將喬果所有的精力都耗盡了。她甚至無
力打起精神,去應付每天必至的日常生活。她不清楚自己每天清晨是怎么離開安
雅,到公司上班的;也不清楚每個黃昏是怎么回到這套房子裡,將一個又一個長
夜熬到了天明。每次轉動鑰匙開門進來,耳邊都幻聽著那人的聲音,那么熟悉地
叫著“果果”“果果!”;每回轉動身體,眼前都會幻視出那人的身影,游魚一
般,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浮動。進門是可怕的,但是必須進來。在這套房子裡等待
是可怕的,卻又不得不獨自懷抱這可怕,做著苦苦的相守。

  喬果猜不出發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必定有什么事情已經發生。喬果再沒有給
盧連璧打電話打傳呼,所有的電話和傳呼,都已經在最初的那個夜晚打完。

  喬果是這樣想的:對方既然沒有打電話過來,就是說他不能打或者不願意打。
那么,你給他打有什么意義?

  喬果也不曾上門去找盧連璧。既然他沒有來,就是說他不能來或者不願意來。
那么,你上門去找他又有什么意思?

                ……

  甚至購物的慾望,也因此而萎頓。那次傷心晚餐的所有剩餘物資都儲進了冰
箱,供喬果獨自消受,讓她慢慢地回味品嚐。

  今天晚上,當喬果開啟冰箱,她終於看到除了一盤掛爐鴨外,冷藏室已經空
空如也。說不清是喜悅還是傷感,喬果呆呆地拿出那盤鴨子,用微波爐加了熱,
再下一碗麵條,然後坐下來吃。

  艱澀地咀嚼著。是一塊鴨肋,和雞肋一樣,因棄之可惜,而無味地食之。於
是,對無音無訊的那個男人的思牽,就這樣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地湧動起來。
卻又無從得知,君心可似我心?會不會負了自己的相思意。

  正要將嚼剩的鴨肋骨吐出來,門鎖一響,盧連璧走了進來。

  一看就是剛剛做了購物狂,雙腿被各色各樣的購物袋環圍著,頗有些舉步維
艱。

  “果果,果果!——”

  那些袋子全都落在地板上。馬瘦毛長的男人騰躍起來,長嘶不已!

  喬果呆呆地站起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敢相信這個讓她平添許多
傷愁的男人突然消失之後,又突然地歸來了。

  男人將她擁緊,讓她周身的骨節猶如被擠碎的核桃一樣咯咯地響,然後就是
敲骨吸髓般地深吻。如烤如炙的焦灼,沉甸甸的怨恨,都被那深吻抽吸殆盡,喬
果又覺得自己輕靈如風,和煦如霞了。

  她喜極而泣。

  自然少不了彼此訴說別後的這些日子。

  “你看,你看——”

  喬果向對方展示著她兌現的那個諾言,那份生效的離婚協議書。她是那樣的
喜悅和自豪,就象經過艱苦搏殺的冠軍捧著她的金牌。

  盧連璧很慚愧。

  “對不起,果果,我還沒有……,是這樣,出了一些事……”

  病毒性肺炎。病毒性心肌炎。剛剛出院。不是時候,無法張口。等孩子好一
些,等——嘟嘟,果果懂得。嘟嘟,果果不會逼你。你看你瘦成什么樣子了,你
看你真讓人心疼。

  果果,你也瘦了。這都怪我。原諒我,我無法對你說。這樣的事,電話裡說
不清,必須當面見你。你等著,我會的,我會。

  喬果和盧連璧做愛的時候,熱望的只是“它在”,它在就好。此刻,喬果滿
含熱淚,無比真純地說,“你回來了,回來就好——”

  男人的心碎了。

  他能拿出來的,只有做愛。彷彿做愛才能補嘗一切。

  當男人向喬果奉獻的時候,喬果顛狂了。她恨不能死在這個男人的身下。

  整整一夜,兩人都是在半睡半醒之間纏綿。晨光熹微時分,盧連璧忽然睜開
眼,睡意全無。他用臂肘半撐起身子,細細地端祥著懷裡的女人。喬果驀地摟緊
了他,夢囈般地喃喃著,“怎么,你又要走?——”

  “不不不,我是想好好看看你。”男人吻著喬果的耳朵說,“我離不開你。


  “騙人。”聲音裡似有說不盡的委屈。

  “對天發誓,我每天都來。只要有時間,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喬果笑了,她伸出指頭,要盧連璧拉勾。盧連璧也笑著,把他的指頭伸了過
去。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看似半開玩笑的遊戲,卻是一個無比誠心的誓言。男人說的時候,絕無半點
虛情假意。他知道,他對不起這個女人。他既然說到了,這次一定要做到。

  然而他不知道,他這是要自己去做一件力不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