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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少婦的初情
喬果清晨醒來,睜開眼看到了燻得黢黑的木樑。她怔忡了好一會兒,才想起
來這是睡在盧連璧家的老屋裡。大木床的半邊空著,老姑早已起來,在灶間備著
早飯。
昨天晚上,喬果曾經打算當離開水目山。在盧連璧親吻她之後,她覺得她再
也無法和這個男人相對。喬果獨自回到屋裡收拾東西,盧連璧就默默地來到院子
裡,準備那輛三星車。喬果拿著提袋往屋外走,老姑立在門邊說,不是不走嗎?
床都鋪好嘍。喬果這才抬頭望了望盧連璧。
自從盧連璧親吻過喬果之後,喬果就再也沒有正視過這個男人。盧連璧呢,
也很知趣地儘量避開她。此時,二人終於四目相對。彷彿有什么東西忽地一閃,
使喬果又感到了昏眩。於是她迴轉身子,對老姑說,好吧,那就明天走。
躺在木床上,喬果久久不能入睡。她後悔,當時為什么沒有給盧連璧一個耳
光。喬果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回想著這樣的事情是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想著想著,
喬果的眼前就出現了盧連璧的面孔,這個男人的下巴和嘴是有稜有角的,猶如劈
鑿過的黑巖。岩石是冰冷粗礪的,可是喬果的口唇與那黑巖相觸的時候,卻感到
了一種溫暖和光潤。由於它的堅硬,使喬果生出了軟弱,由於軟弱而無力,由於
無力而沉淪……,於是,喬果終於陷入那種溺斃般的迷亂,而迷亂中又溢滿了極
度欣快的亢奮!
在喬果的記憶中,還不曾有過如此妙不可言的親吻。或許當初丈夫給她的吻
曾經讓她如痴如醉過,可是記憶本身就是一塊喜新厭舊的橡皮,總是要擦掉舊的,
然後再把新的寫上去。如今,丈夫的吻已經成了就餐前的溼巾,每次做愛之前總
要例行公事地在嘴上抹一抹,然後再開始行動。留在唇上的是一種溼漉漉的感覺,
還有的就是夾雜著可疑的食物殘渣的唾液味兒。
喬果知道她很愛丈夫,喬果明白她應該愛丈夫,可是當她領略到與盧連璧的
那種親吻之後,她不得不暗自承認舊吻的相形失色。
除了丈夫之外,盧連璧是吻過她的第二個男人。喬果曾經發誓,此生只能有
一個“唯一”。她必須守住誓言,必須守住自己。喬果決定,將禮品送給劉仁杰
之後,再不與盧連璧見面。
清晨,喬果起了床,草草地洗漱,然後坐在木桌前用早飯。老姑喊了又喊,
盧連璧只是在偏屋裡應著聲,卻遲遲不見上桌。喬果想,或許他仍窘於昨夜的那
番唐突吧?白木桌下面,豬拱狗舔雞啄鴨銜,只是不見了那隻貓。想想盧連璧為
了幫助她,將那樣一隻大貓捨棄了,喬果心裡就有些過意不去。親吻這件事呢,
是兩個人四片嘴唇,少了自己的兩片,人家也做不成。
自我檢查一番之後,喬果倒變得坦然了。她清了清嗓子,然後向偏屋裡喊:
“盧大哥,飯菜涼了,你快來吧。”
喬果這一喊,盧連璧果真露了面。他在桌子對面坐下,目光卻始終低垂著,
象是在研究桌面上那條裂開的縫。
老姑心疼地說:“看你累的,昨晚黑一夜沒睡覺。”
喬果聽了,疑問地望望盧連璧。盧連璧仍舊是一副負罪的樣子,就那么垂著
眼睛對著木桌子說,“昨晚趕著做了做。知道你今天無論如何是要走的,所以今
天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帶上它。”
喬果連忙問,“做好了?”
“差不多。正浸在白蠟罐裡,吃完飯就能拿著走。”
喬果高興了,她一高興話就多,不停地問這個問那個,想知道昨夜盧連璧是
怎么加工那玉筍的。盧連璧這才微微抬起頭說,那玉筍在雄貓的肚子裡捂到半夜,
就取了出來。叫春的雄貓血旺,所以斑塊很快就沁到了玉筍裡。有了血沁斑之後,
又在玉筍上塗了皮膠,然後將醋調和的黃泥抹上去,膠和醋都咬玉,有兩個小時
土鏽痕就做上了。天快亮的時候,動手做的舊黑斑。把玉筍放在油鍋裡炸了,然
後用松毛燻,黑斑就牢在了玉筍上。這三種斑塊呢,還必須匯融自然,這就要用
川白蠟來調和……
盧連璧講述的時候,喬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在了男人那黑巖般的口唇上。
於是,溫暖光潤的感覺再度悄然而至,讓喬果的體內忽地騰起一種莫名的欣快感。
喬果立刻垂下眼睛,不敢再看這男人。
盧連璧沒有食言,上路之前,喬果真的拿到了玉筍。那仿製的古玩形態逼真,
血沁斑黑斑黃土鏽一應俱全。只是新浸的白臘太過光鮮,看上去象壓了一層透明
的塑膠薄膜。
“能刮掉它嗎?”喬果欲用指甲去摳。
“別摳別摳,”盧連璧連忙阻止,“一刮,就顯出痕跡了。你想想,既然是
一件舊物,必然會被物主多年把玩,舊玉表面的光潔,應該是很自然的。這層白
臘,必須用手搓掉才行。”
“得搓多長時間?”
“那得看下不下工夫。不下工夫,搓搓停停,得要兩三天吧。”
“下工夫呢?”
“真下工夫,半天也就差不多。”
喬果聽了,不禁喜出望外。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今天就可以把玉筍交給劉仁
傑,從此再也不用牽掛這樁心事。
盧連璧開車上路,喬果坐在後面,雙手就不停地忙。那玉筍合在掌心裡,被
兩面擠壓著,左轉右轉地打著滾兒。這動作返來複去的,挺單調,挺泛味,喬果
的腦子裡就有意識無意識地遐想起來。這樣的動作,象什么呢?象包餃子的時候
和好了面,用雙手團著搓面棍。面棍是越搓越細的,可是這玉筍卻越搓越粗了。
喬果的手漸漸發熱,那玉筍也熱了,彷彿就在掌心裡蓬蓬勃勃地脹大——這,這
是什么呢?這是男根呀!
想到這裡,喬果心一慌,手一鬆,那玉筍就滾落下來。
太不象話了,太不象話!怎么能亂七八糟地想?
然而要完成的事情,又必須完成它。喬果彎下腰,在車座下找到那隻玉筍,
再接再勵地繼續做。搓著搓著,男根的聯想和感覺再度翩然而至,任憑喬果如何
努力地驅趕,它卻始終固守不退。停下手不做吧,卻又不行,真是無奈得很。
如此這般地持續做下來,喬果就發現了自已的身體在變化。一種緊張的感覺
先是佔據了下體,繼而又漫延至全身。於是,她的整個身體都變得脹脹鼓鼓的,
彷彿輪胎充了太多的氣,隨時都會爆裂開。
然而,她還是得不停手地搓。
將近中午時分,玉筍上的蠟終於搓淨了。
喬果毫不遲疑地立刻撥打劉仁杰的手機。電話一接通,劉仁杰就在那邊說,
“好啊,歡迎你來。今晚正巧沒安排什么事兒,咱們可以安安靜靜地聊聊天。”
“你在哪兒?”
“我在雙峰山風景區檢查工作呀。”
一聽雙峰山,喬果愣住了,那個風景區可是夠遠的。喬果捂住話筒,對盧連
璧說:“盧大哥,你能不能辛苦辛苦,送我到雙峰山?”
語調和神情,都帶著求助的味道。
盧連璧點點頭。
喬果就告訴劉仁杰,她大概黃昏之前能夠趕到那兒。劉仁杰開心地笑著說,
那好,我等著你一起吃晚飯。
打完這個電話,喬果沉默了好一會兒。想想入夜之後要獨自面對劉仁杰,心
裡不免生出怯意來。目光茫然地往前看著,就看到了盧連璧寬寬的肩膀結實的後
背,喬果脫口說道:“盧大哥,見劉仁杰的時候,你能不能陪陪我?”
說完這句話,喬果就覺得自己有點兒得寸進尺了,既不知足亦不知趣。人家
盧老闆和你有什么交情有什么關係,要這樣為你盡心盡力?你丟了禮品,人家答
應幫助你。人家帶你到山裡,辛苦了一夜,替你弄成了,還得送你回去。送你回
去還不算完,又說要到雙峰山。到雙峰山也罷了,還要人家陪著去送禮……
那驚心動魄的一吻之後,兩人相處時已經有些尷尬,如果這個請求再遭拒絕
——。喬果擔心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她目光定定地望著車內的後視鏡,盧連璧
那張黑中透紫的臉就映在後視鏡裡。喬果知道,從盧連璧那個角度看,她自己也
是這樣映在鏡子裡的。
鏡子裡的盧連璧會意地笑了笑,很義氣地說:“沒問題。這車這人,都聽你
調遣。”
喬果舒口氣,心裡頓時充滿了感激。
三星車趕到雙峰山風景區的時候,果真天近黃昏了。雙峰賓館建在主峰的觀
景臺上,是一座仿古式的的小樓。盧連璧陪著喬果,找到了二樓劉仁杰的房間。
房間的門關著,喬果遲遲疑疑地站在那兒,盧連璧就伸出手,按了一下門鈴。一
串急促的腳步聲響過之後,門開了,盧連璧在喬果的身後看到了一個高大魁梧的
男人。那男人在見到喬果的一剎那,欣喜得猶如跳窗而出的孩子。及至看到後面
的盧連璧,那神情便迅即消失,換上了威嚴和持重。
盧連璧明白,他就是劉仁杰。
隨便地和盧連璧握了手,隨便地向喬果問了句,“帶司機來的?”
“他是我哥哥。”喬果說。
劉仁杰將目光又投向盧連璧,認真地看了看。“嗯,小喬,大喬。你們倆不
象,一個白,一個黑。”
喬果和盧連璧對視了一眼,然後都笑了。
“可是你們倆,畢竟還是有相象的地方嘛。喏,眼睛。還有,眼睛裡流露出
來的眼神。這也可以算是一種,神似吧?”
喬果和盧連璧再度相視,彼此深深地望著。這一回,他倆都沒有笑。
對於喬果來說,那件禮品就象一個盤帶過久的球,喬果急巴巴地想把它傳出
去。所以,剛剛寒喧了幾句,喬果就說:“劉市長,禮品我帶來了,你瞧瞧怎么
樣?”
喬果想起身去拿禮盒,劉仁杰卻看看錶,擺擺手說:“餓了吧?咱們先吃飯。
還有的是時間嘛,吃完飯再說。”
喬果心裡格登了一下,看起來劉仁杰又要故技重演,想把她拖在這兒。喬果
用目光看看盧連璧,想讓他說出不在這兒吃飯的話。可是,盧連璧卻偏偏說:
“喲,開車顛了一路,肚子還真叫喚了。”
吃鈑就吃飯吧,喬果心裡想,吃完飯就把東西送出手,然後呢,拜拜走人。
餐廳的包間裡,只安排了劉仁杰喬果和盧連璧三個人。與上次在金蟬飯莊吃
的那餐飯比起來,這頓晚餐的氣氛顯然要客氣得多,拘謹得多。席間,劉仁杰不
鹹不淡地談著時政、談著工作,合乎身份地扮著市長的角色。盧連璧則安安分分
地做著默不出聲的聽眾,他很清楚,這個包間裡原本只應該有兩個人,他是多餘
的。喬果呢,雖然臉上興致很高,胃口卻完全沒有什么興致。她早早地就放下筷
子,只等著離開。
劉仁杰似乎也無心在這個包間多呆,他和盧連璧碰了幾杯之後,就開始吃飯。
喬果眼巴巴地盯著劉仁杰的碗,漸漸的那碗底終於變空了,喬果如釋重負地舒口
氣,身子晃了晃,想從座位上站起來。
劉仁杰用餐巾紙揩揩嘴,不緊不慢地說:“都吃好了吧?走,咱們去望月閣。
”
喬果慌了,“唉呀,這么晚了,哪兒也不想去了。”
劉仁杰說,“小喬呀,到了雙峰山,不看看望月閣還行?現在去正好嘛,清
風明月,蒼松勁石,那裡才是人間仙境呢。”
喬果聽了,用目光望望盧連璧,想著他能幫自己說幾句,就便脫身。
誰知道盧連璧卻說,“劉市長說得對,既然來了,還不看看去?我得檢查檢
查車,就不過去了。”
劉仁杰撫掌笑道:“好啦好啦,你看,大喬已經發了話。”
離開餐廳包間向外走的時候,喬果靠過去低聲對盧連璧說,“盧大哥,你怎
么不幫我說說話?”
盧連璧說:“我是在幫你呀。你還看不出來?他想和你單獨呆一會兒。”
“可我不想,我害怕。”
“怕什么,沒那么嚴重吧。送禮還不就是為了討他個好嘛,既然送了禮,又
何必得罪他。”
喬果搖搖頭,既然已經這樣了,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望月閣建在雙峰山西面的一處峭壁上,那是一個仿古式的建築,碧瓦紅梁,
挑角飛簷,簷角還懸著銅鈴。峭壁象一個伸向夜空的跳板,那望月閣就立在跳板
的端緣,彷彿要向夜空的深處起跳。
不知道是不是劉仁杰刻意做了安排,喬果發現他們去的時候望月閣幾乎看不
到什么人影。身邊萬籟俱寂,只有空谷中的松濤陣陣作響。頭頂懸著的皓月是那
么的清亮那么的切近,讓人在恍惚之間覺得自己經脫離了凡塵。
喬果和劉仁杰坐在隔間裡,朝向峭壁的那一邊是護欄和迴廊。喬果揣著心事,
剛一落座,就把禮品盒拿出來,放到了劉仁杰的手邊。
“劉市長,這就是帶給你的那件東西。”
“唔,唔。”劉仁杰望著空朦的月色,對喬果的話似乎聽而不聞。
“劉市長,你不看看嗎?”
“哦,對對,看看,看看。”劉仁杰彷彿從夢中游回,他笑著把手伸向那個
裝著玉筍的錦盒。
臥於軟緞襯墊上的玉筍在月色下閃著幽秘的輝光,喬果看到劉仁杰的手在觸
及玉筍的剎那間,抖顫著回縮了一下。彷彿那是紅紅的炭火,將他燙灼了。
“哦,‘君看母筍是龍材’,是龍材!‘更容一夜抽千尺’,呵呵,抽千尺!……
”劉仁杰喃喃不休,他的眉眼間透著欣喜,然而嘴角卻掛著痛楚。那也是笑嗎?
那種笑裡似乎含著苦。
喬果正感疑惑之時,劉仁杰的大手忽然從玉筍上滑開,將喬果的手緊緊地攥
進掌心。
“小喬,我們不看它了。來,我們看月亮——”
那隻手拉著喬果,來到了護欄旁。護欄是探向深谷的,喬果恍如被一個巨人
的指尖託著,立在天與地相接的極處。整個身心都沐在皎潔的月色裡,深谷中幽
幽的長風拂面而來,讓人頓覺飄飄欲仙。
“小喬,你看你看,月亮來了——”
劉仁杰的聲音就在耳畔,是那種極富磁性的渾厚的聲音,這聲音有一種難以
抗拒的引力。喬果不由自主地仰起頭望著月亮,月亮是在走著,月亮走過來要跟
她拉手。
“小喬,你聽你聽,那些松樹都在說話——”
喬果聽見了,松樹們的嗓音很低沉很親近,松樹們談得很知心。
“哦,‘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
處看?’,小喬啊,若能長有此夜,若能長擁此月,人生足矣!”
在那感嘆聲裡,喬果發現劉仁杰的另一隻手臂已經環圍過來——,喬果被他
輕輕擁在了懷裡。
喬果正在思索她該如何行動的時候,劉仁杰的手已經撫在了她的頭頂。一股
溫熱從那大手的掌心裡流瀉而下,讓喬果從頭到腳生出一種觸電般的酥麻感。繼
而,那隻手在喬果的髮際輕輕地撫著,從上至下,來而復去,宛如一柄神奇的梳
子不停地梳理著她。喬果就在那梳理中生出一種溫馨的軟弱,漸漸變得柔順而熨
貼。
喬果的理智還在掙扎,喬果想從那溫馨中滑脫出去。
“別動別動,小喬。這樣,就很好……”劉仁杰喃喃著。
“哎呀,不行,請不要——”喬果說。
“噓,別說話,別說話。這樣,就很好……”
他們都不再動了,也不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那是一種久久的依偎,那是一種久久的感覺。正象劉仁杰說的,“這樣,就
很好”。喬果似乎有點兒明白劉仁杰方才那番話的意思了,長有此夜,長擁此月,
擁有的是一種意境吧。
喬果身邊的行動電話就是在這種意境裡響起來的。接通電話,是盧連璧的聲
音。
“喂,小喬?我是你哥。”
“嗯。”
“請告訴劉市長,我們得走了,必須馬上走。剛才公司的人告訴我,明天一
個大客戶從海外來,要跟我談一筆大生意。”
“知道了。”
喬果收起電話,還未開口,劉仁杰就說,“是大喬打的?要談生意?要走嗎?
”
喬果點點頭,心裡暗暗地想,怪了,男人都是貓耳朵么?電話裡的聲音他們
都能聽得到啊。
“好吧小喬,你就走吧。”劉仁杰的語調裡充滿了惆悵,“我還會給你打電
話的,我會的。”
如釋重負地重新坐進盧連璧的那輛三星車裡,喬果抱歉地說:“盧大哥,讓
你等了那么久。咱們快走,別耽誤你明天跟外賓談生意。”
盧連璧說:“哪有什么外賓?你都看到了,我不就是開那么個店賣幾件玉器
嘛。”
喬果聽了,感激地說:“盧大哥,謝謝你,你的電話真及時。”
盧連璧說,“你覺得及時就好。我那是算好的,給他一個小時。不能讓他不
滿意,也不能讓他太滿意。”
這話說得有趣,說這話的人也顯得格外有趣。喬果開心地笑起來,心裡暗暗
地想,這人可是真用心,考慮得那么周到那么仔細。
還有周到和仔細的地方,在喬果上車之前,盧連璧又將三星車的後排座調整
成了一張睡床,上面還放了一件他的外衣。盧連璧一邊用手轉動車內的後視鏡,
一邊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小喬你瞧瞧,你大哥把後視鏡轉過去了,你就安心地
睡吧,沒人偷看你。等你再睜開眼睛,咱們就到家了。”
看到“床”,又說到睡覺,喬果頓時感覺到了睏乏。她舒舒服服地躺下來,
也隨口開了句玩笑說,“盧大哥,隨你往哪兒看了,只要你不怕把車開到路溝裡。
”
單調的黑暗單調的行車聲,再加上搖搖晃晃的顛簸,喬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當喬果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盧連璧的懷裡!
盧連璧的面孔離她很近很近的,她卻無法看清楚盧連璧的眉眼。搖搖晃晃的
顛簸更加劇烈了,但是卻聽不到單調的行車聲。耳朵裡悶鼓鼓的,彷彿灌進了許
多水。
喬果想從盧連璧的懷裡掙扎出來,身體一動,她的腦袋就疼起來,耳朵裡的
水忽地流走了,於是她似乎聽到盧連璧在喊,“小喬,小喬!你睜睜眼睛啊——
”
喬果聽清楚了,那是盧連璧在叫著她的名字,拼命地搖晃著她。喬果看清楚
了,盧連璧的額頭劃破了一個大口子,細長的血蜿蜒地流著,猶如一條靈動的蛇。
原來,他們的車子出事了。
就在幾分鐘之前,盧連璧開車透過前面的彎道。那是個急轉彎,三星車已經
減速了,看著車速緩慢下來,盧連璧的反應也變得有些遲緩。他實在是太困了,
前一天晚上熬了個通宵,現在又開夜車。他可能是閉了閉眼,僅僅是閉了一小會
兒。等他再度睜開的時候,他看到眼前有兩個巨大的光團。那光團以驚人的速度
迎面撲來,在相撞的剎那間,盧連璧下意識地狠打了一下方向盤。一輛夜行的貨
櫃車呼嘯而去,三星車卻跌跌晃晃地斜向路旁的樹叢裡。狂亂地碾過那些想要拉
住它的荒草和樹叢,然後狠狠地撞在一棵大樹上,三星車這才停止了喘息。
盧連璧從昏迷中醒來,立刻在車座下面找到了喬果。他見喬果雙目緊閉,毫
無知覺,便驚慌失措地將她抱起來。拼命地叫,拼命地搖,喬果終於睜開了眼—
—盧連璧和喬果相互拉扯著從車內爬出來,他們在清冷的空氣中喘了喘氣,定了
定神,然後又去察看車子的情況。汽車的前擋風玻璃已經完全撞碎,水箱象嚇出
了尿一般,嘩嘩地淌著水。前面那棵大樹呢,那棵大樹偏著身子,被撞的地方露
著白花花的骨茬。再往大樹的前面看一看,哎喲,那是立在懸崖邊的一棵老樹,
老樹的身後就是黑幽幽的萬丈深谷!
看到這副景象,他們倆腿腳一軟,頓時跌坐在地上。相視苦笑著,他們彼此
說著慶幸的話。
喬果有點宿命地說,“我知道,都怪我。不該說那句玩笑話。”
“哪一句?”
“就是那句,‘隨你往哪兒看了,只要你不怕摔到路溝裡。’”
盧連璧笑,“唔,你別說,我還真是偷看你了。要不然,怎么會把車子撂到
這兒。”
喬果嗔道,“好了吧你,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話是皺著眉頭說的,心裡卻熱熱的。兩人共同赴了一回死,又共同轉了一回
生,心和心之間,也就生出一種無以言說的親近感。
車是開不走了,他們就到路邊去攔車。喬果渾身發軟,腳上也有傷,只得讓
盧連璧半攙半揹著,往公路那邊挪。看看手錶,正是凌晨兩點多鐘,兩人坐在路
邊上,眼巴巴地向路上望。他們望到的只是無頭無尾的黑暗,看不到一絲車燈的
亮光,也聽不到一點車輪的震動聲。山夜的寒意象水一樣不慌不忙地浸滲著,從
皮肉一直滲到了骨頭裡。
“唔,我要凍死了!”喬果哆嗦著。
盧連璧脫下外衣,披在喬果的身上,隨即決然地攙起了喬果,“我們得回到
車裡去,等天亮了再想辦法。”
喬果的心裡還留著大難不死的餘悸,她一挨在盧連璧的身上,整個人就癱軟
了,彷彿所有的意志和所有的力氣都已喪失殆盡。喬果全身心地依偎著這個男人,
依偎著溫暖、堅強和親近。
開啟後車門,盧連璧將喬果送到拉成睡鋪的後排座上。在喬果躺下去的一瞬
間,失去重心的盧連璧歪斜了一下,喬果就下意識地抱住了他。
是的,是喬果抱住了他。他們倆雙雙抱擁著,雙雙擠壓著,橫在了後排座上。
熱吻就象突如其來的閃電一樣降臨,他們彼此吸吮著,唇和舌在運動中都顯示出
了異乎尋常的活力。如果說水目鎮那一夜兩人的初吻只是火山冒了冒煙的話,那
么這一次則是真正的噴發。在那種噴發中,喬果的手摸摸索索地解開對方的扣子,
順著衣服和肌膚間的縫隙滑了進去。她觸到了溫暖光潤而又堅硬的石頭,她用手
慢慢地撫著,那種把玩玉筍的感覺悄悄地又回到了手上。先是小腹繼而,漫至全
身,喬果被一種緊張感所充滿,似乎就要脹裂開來——喬果聽到了金屬輕微的呻
吟聲,那是她褲子上的皮帶卡。
“別,別——”喬果死死地用手按住那道金屬的關卡。
盧連璧遲疑了片刻,守卡的那隻手是堅決的,可是仍在進行的親吻卻是明白
無誤的,焦渴的顫抖也同樣的明白無誤。盧連璧猜測不出懷裡的女人究竟是什么
心思,盧連璧此時也無心猜測了。攻勢不可抑止地向守卡者發動了,幾番搏戰,
那關卡終於失守,可是攻卡者也已氣喘吁吁,心臟怦怦地撞跳,象經歷了長途跋
涉一般疲累不堪。
甩開那條剝脫的外褲,盧連璧再次俯下身。
“啊,別——”喬果的手又緊緊地按在長襯褲的腰際,要守住新的關卡。
……
每一層關卡都遇到了更哀切的乞求和更堅決的守衛,但是在那同時也伴隨著
更強烈的顫抖和更狂熱的擁吻。
喬果終於無關可守,她緊緊地閉著眼睛,那扭動的身體,不知在訴說著歡迎
還是抵抗。
將軍要入城了。
盧連璧大汗淋漓,因為過度亢奮而變得虛弱,幾乎喘不過氣來。
“要——”喬果睜開眼,喃喃著。
將軍孤注一擲地向城門進發。那也能算做勝利么?徒有聲勢,一觸即潰,盧
連璧疲軟地伏在喬果的身上,猶如謝罪之人伏地不起。
“對不起。”盧連璧無奈地說。
“它在,它在就好。”喬果將他抱得更緊。
漸復鬆弛,漸復平靜,盧連璧恍然地憶起新婚的初夜。也是這般衝動,也是
這般無奈。他也說過“對不起”之類的話,說完之後,妻子好象沒有表示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就轉過身,很快地睡著了。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沒有轉身,仍舊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下。
在靈與肉的靜寂中,盧連璧感覺著他與這女人的聯通。他感覺到女人在體會
著“它在”,那體會是和風般的呵護,是細雨般的關愛。
在喬果的泥土裡,它又漸漸成長起來。
“更容一夜抽千尺,別卻池園數寸泥。”……
“啊!——”喬果痙孿似的尖叫了一聲。喬果有點兒昏眩了,喬果看到一個
碩大的貓影竄上屋脊,向著雌貓撲了過去。它們利齒相向,抓扯撕咬。
盧連璧的肩膀一陣剌痛,喬果精巧的牙齒剌進了他的皮肉。他沒有留意面板
上滲出的血跡,他在自我觀察,自我陶醉。他驚奇於自己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之
內,實現力的復甦和信心的膨脹。
叫聲和撕咬聲在春夜的領地上無拘無束地迴盪,發出這聲響的兩個生物彷彿
在竭盡全力,要將他們的生命揮灑一空。在喘息的間隙裡,盧連璧感覺到對方似
乎有點兒心神恍惚,於是問道,“哎,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們這是在懸崖上做愛,我們要死了。”
聽了這話,盧連璧的眼前彷彿又看到了那露著白花花骨茬的老樹,老樹的身
後是黑幽幽的萬丈懸崖。是的,他們大難不死,他們是僥倖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生命。他們帶著劫後逢生的餘悸和欣喜做愛,那種交合就有了一種瀕死般的瘋狂。
終於風平浪靜。
喬果迷惘地說,“怎么會這樣?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我也是。”
“你信不信,和另外的男人這樣做是第一次。除了丈夫,你是第一個。”語
氣是那種帶點兒傻氣的認真。
盧連璧點點頭。他沒有說出來,他原本以為喬果是“安少甫的人”,他原本
以為喬果是不少男人的人。而喬果的身體反駁了他,他因此而慚愧,而感動。
“我和你一樣,”盧連璧說,“你讓我好象又結了一次婚,好象又當了一次
新郎。”
“真的嗎?”
“真的。我們都是初——”盧連璧斟酌著,不知道該用什么說法才好。當然,
不能說初婚,那么應該是初……
“是初情吧,初次的情人。”喬果的嘴角掛出痛切的自嘲。
盧連璧沉默了。不懂男人為何物的少女,很容易成為男人的俘虜。已經懂得
男人為何物的少婦,要使她成為俘虜殊為不易。由此看來,少婦的初情比起少女
的初戀更為難得,也更彌足珍貴。
這樣想了,盧連璧又仔細地端詳身邊的喬果。只見這纖細的女人精疲力盡地
癱軟著,目光顯得有些茫然失神。盧連璧側過身子,將女人那瘦削的肩膀緊緊地
擁住,心底升起了無盡的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