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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手抄本系列一------山水情】【1-22回】【完】

目錄

  序

  第一回 俏書生春遊逢麗質

  第二回 痴情種夢裡悟天緣

  第三回 衛旭霞訪舊得新歡

  第四回 美佳人描真並才子

  第五回 太白星指點遇仙丹

  第六回 攝尼魂顯示阿鼻獄

  第七回 東禪寺遇友結金蘭

  第八回 鬧花園蠢奴得佳扇

  第九回 三同袍入試兩登科

  第十回 出金閶畫鋪得雙真

  第十一回 同榜客暗傳折桂信

  第十二回 歸故里逃婚遇仙渡

  第十三回 斗室中詩意傳訊息

  第十四回 闖仙闕賜宴命題詩

  第十五回 遞芳庚聞信淚潸然

  第十六回 對挑繡停針聞惡信

  第十七回 義僕明冤淑媛病

  第十八回 金昆聯榜錦衣旋

  第十九回 櫻桃口吞丹除啞症

  第二十回 莫逆友撮合締朱陳

  第二十一回 求凰遂奉命榮登任

  第二十二回 解組去辟穀超仙界

  《山水情》  尼部  明 高濂抄本

  序

  (上缺)又知只在水間耳。其未知為有耶,無耶,而實非真也。此特借宋玉文人、子建才士為千古美談。殆亦有其心而不必有其事,有其事而不必有其人矣。斯《山水情》者,若誠有其事,是固非夢也;若誠有其人,是可為真也。則夫筆靈神會,可追蹤子建,攀駕宋玉,又何難與唐人並驅也哉!

  倬庵主人漫題

  第一回 俏書生春遊逢麗質

  上巳踏青佳節,紅芳著處爭妍。行春遊子厭喧填,覓靜寒山逢豔。借意千金淑媛,賺成雲雨連連。蜂狂蝶鬧樂無邊,惹得芳心轉焰。

  右調寄《西江月》

  話說人生夫婦一倫,乃是五倫中第一件。假如沒有夫婦,那裡有父子?沒有父子,那裡有兄弟?沒有父子兄弟,那裡有君臣朋友?所以古人說得好,道是:天地,大夫婦也;夫婦,小天地也。以天地比夫婦,夫婦豈不是人生第一件?後面許多姻親眷屬,都在這裡起頭的。所以人生在世,無論極大的事,即如小小遇合,那一件不是姻緣?而獨是夫婦叫做姻緣?姻緣者,有所緣而方始成姻也。姻緣一事,平平常常,稀稀奇奇,古古怪怪,那裡說得盡也!有以所見為緣的,也有以所聞為緣的,也有以所想為緣的,也有以所夢為緣的,也有以有緣為緣的,也有以無緣為緣的。緣之所在,使人可以合,使人可以離;使人可以生而死,死而生。總之,不出小子所說“平平常常,稀稀奇奇,古古怪怪”十二個字中。

  我如今說一樁姻緣故事:郎才女貌,兩下相當,娶的願娶,嫁的願嫁,中間又有人作合,又無不知情的父母從中阻隔,又無奸謀強圖興波作浪,乃不知為甚么緣故,天公偏不許你容易湊就,曲曲折折,顛顛倒倒,直到山窮水盡時節,方始相合。這也是稗史中一樁好聽的事。

  那件故事,卻在宋熙寧間。姑蘇縣洞庭東山,有一個姓衛名彩字旭霞的年少秀才。其父衛轕,字匡國,是個貢士出身,做過孝豐縣知縣。夫人是蘇州蔚溪杜家之女,止生得這旭霞一子。旭霞在十九歲上,不幸父母相繼而亡。既無叔伯,又鮮兄弟,煢煢孤守,唯一主一僕居於長圻十里梅旁之村舍。為人瀟灑脫俗,胸儲二酉,學富五車,面龐俊俏,人材飄逸。每每出去遊玩,男人見了則稱羨不已,女子見了則嚮慕靡窮。

  一日,渡湖到郡去探望母舅,住下幾日,恰遇三月上巳,踏青佳節,同了表兄杜卿雲,步出閶門,去遊支硎。一路上喜得風和日暖,桃柳芳菲;來往遊人,舟輿絡繹,士女駢闐。

  兩人也不乘轎,走到觀音街上,摩肩擦背的擠至殿中,玩了一會。見這起人挨擠得狠,旭霞對卿雲道:“我們何苦也在人叢中擠軋?尋一個僻靜所在去坐一回,倒也適意。”卿雲道:“使得。待我領表弟到寒山去,有個尼姑靜室在那邊。這所在幽閒僻靜,妙不可言。更於這庵主了凡是相認的,此去自然有茶吃。”旭霞道:“既如此,乃極妙之事。表兄何不早說?但可有標緻尼姑在裡邊么?”卿雲道:“不瞞表兄說,這了凡師兄弟兩個,真正俊俏得緊,只怕表弟見了要動火,空咽涎唾哩!”旭霞道:“休得取笑,我們快去!”

  說罷,兩人出了山門,攜手緩步走到近庵的所在,見一石上摹勒“寒山”二字。旭霞看過,乃驚訝道:“原來,唐時杜牧有‘遠上寒山石徑斜’之作,就是此處。果然幽雅,名不虛傳。”

  兩人互相讚歎了一回,遂同走到尼庵門首。但見禪扉洞啟,輕輕的步入迴廊。恰好尼姑聽得犬吠走出來,劈面撞著了兩個俊俏書生,乃道:“杜相公許久不見,今日何緣得到草茅?請到佛堂裡去隨喜。”杜、衛二人見了這尼姑丰姿秀美,體態幽閒,暗裡頓覺動情,喜不自勝;一徑隨了尼姑步入佛堂去,假惺惺的參拜了大士,起身來向了凡作過揖坐下。

  卿雲啟口道:“師父一向好么?”了凡乃嘆口氣道:“蒙相公問及,但小尼因前世不修,得陷入空門,日夜受清苦,有甚好處?”卿雲道:“既如此,今世著實修修,行些方便,結些善緣,來世自然不復入空門受孤單了。”了凡道:“休得取笑。敢問這位相公尊姓?”卿雲道:“是我的表弟,姓衛,字叫旭霞。”了凡又道:“尊居住那裡?”卿雲道:“住在洞庭東山,年方弱冠,尚未曾有室。師父替他做個媒人。”了凡道:“相公們俱是名門舊族,怕做媒的少,要小尼做?休得又來取笑。”卿雲道:“今年我們表弟進京去鄉試,倘得中了,薦他來做護法可好么?”了凡道:“相公此去,自然名登金榜的,但是怎肯到荒山來做護法?”說罷,了凡只管注目相盼旭霞。旭霞亦不免著眼了凡,兩邊眉來眼去一回。

  了凡去拿茶吃過,正欲引進斗室中去,再用果茶,卻見外面氣纛纛的跑一個老蒼頭進來。仔細一看,竟是杜家使者。那老蒼頭見了家主乃道:“我那一處不尋到?早是我記著相公年年遊山,要到這裡來吃茶的。不然,這樣人山人海的所在,就是仙人也難尋著。”卿雲道:“家中有恁急事,特著你來?”蒼頭道:“不要說起。大相公才出得門,不知大娘娘因甚忽然放死起來;叫喚多時,方得甦醒。老相公分付:請相公速速回去。”

  卿雲聽了,遂吃一驚,乃對旭霞道:“遊興正濃,聞此急信,只得回去了,怎處?”旭霞道:“遊玩本非正事,表嫂之恙要緊,還該作速回去。”卿雲道:“但因弟之事,而掃表弟之興,奈何?”旭霞道:“這個何妨?目下喜得天色尚早,不若表兄同尊價先歸,讓弟獨自暢遊一回,抵暮步回。此實為兩便者。”卿雲道:“如此倒好。但是失陪莫罪。”說罷,竟自別過,慌慌忙忙的去了,只剩得旭霞在庵。

  不道是了凡乍會間竟看上了旭霞,見得卿雲去了,也竟不在心上,仍舊留這衛旭霞進去,說道:“如今請到裡面去坐,待小尼打餅來吃。”旭霞道:“初會怎好相擾?”了凡道:“不瞞相公說,那杜相公時常來吃的,只是荒山淡薄,有慢莫怪。”說罷,遂領了旭霞曲曲折折走到斗室中去,教他坐下,自己拽上了門,往廚下去了。

  旭霞獨在室中,思想這尼姑古怪,在那裡走來走去的忖度。瞥見壁後另有一室,在門縫裡悄悄偷瞧,庭中紅芳爛漫。輕輕推開了門,挨身進去。這室中精雅莫比。走下庭階,見一樹海棠開得嬌媚,實為可愛。玩過一回,復入室來,又見一榻鋪設得華麗非常,羅帳金鉤,錦衾繡枕,此時驚駭無已,遂暗想道:“不信這尼姑如此受用!”又想一想道:“出家人不該用這豔麗之物。”

  正遲疑間,走近桌邊細玩,真個窗明几淨,筆硯精良。見這桌上押著一片箋兒,上面寫著“賦得露滴花梢鳥夢驚”之句,又暗想道:“此更奇怪了!這樣雅緻詩題,難道那尼姑也曉推敲的?只恐不是。如今我也不管,也恰好有筆硯在此,又值我詩興方濃,不免趁此題做兩首在上,少不得有著落的。”想罷即研墨潤筆,吟成二首,寫於箋上,詩曰:

  露滴花梢鳥夢驚,紙窗斜月正微明。

  悽悽恆憶巫山女,獨臥蕭蕭聽竹聲。

  其二:

  月落窗虛竹影橫,龍涎繚繞看雲生。

  短檠明滅閒相照,露滴花梢鳥夢驚。

  寫畢又念過一遍,仍舊押於桌上,悄悄的拽上了門,原到斗室中坐下,躊躕費想。

  只見那了凡同著一個婆子,掇了茶果餅食,自己捧了一壺茶,出來同旭霞對面坐下。吃過幾杯,旭霞道:“貴庵有幾位師父?”了凡道:“還有一個師弟雲仙,便是兩個住下。”旭霞又問道:“兩位的青春幾何了?”了凡笑一笑道:“小尼今年二十四歲了,師弟止得二十歲來。”旭霞道:“可惜這樣年少,都出了家。方才說令師弟,可肯請出來一會么?”了凡道:“今日出去了。”旭霞道:“小生緣淺,恰好不相值。”

  了凡道:“是就來的。”旭霞道:“到那裡去了?”了凡道:“近日崑山有個姓鄔老爺的夫人同了素瓊小姐在小庵作寓,鎮日出去遊玩的。今早師弟同他們到花山去了。”旭霞道:“崑山那個姓鄔的鄉宦?”了凡道:“小尼一時記不起他表號。就是廣州韶州府樂昌縣做知縣,因水土不服,去得三個月,就死於任所的。”

  旭霞道:”原來,就是鄔吉甫老先生。”了凡道:“還是相公讀書人相知廣,倒曉得他的號兒。如今他的奶奶又沒兒子,只有這素瓊小姐作伴,年年春裡要到小庵來的。”旭霞道:“敢問他的小姐幾歲了?容貌何如?曾適人否?”

  了凡道:“若問那小姐的年紀,正得十七歲,尚未曾適人。若要說他的容貌,教小尼怎個形容得盡?待我慢慢的說與相公知道。那小姐真正生得眼含秋水,眉分翠羽,杏臉桃腮,柳腰藕臂。更於那柔荑十指,出袖纖纖;嬌軟金蓮兩瓣,落地穩穩無聲;且又詞賦都佳,琴棋書畫,靡一不精者,就是古時的王嬙、西子,小尼雖不曾見,諒來也不過如斯。不要說男子們見了魄散魂消,就是小尼輩見了,也覺可愛。”

  旭霞道:“依師父說來,是個傾國傾城之色了。”了凡又道:“相公,這個小姐是貴人之女,聰明嬌好,也是當然的,不必去羨他。誰知他有一個侍女春桃,相貌大略與小姐不相上下,兼且從幼同小姐讀書寫字,今雖不能勾一般吟詩作賦,啟口慣要談今說古。相公,你道好不詫異,好不動人情也!”旭霞道:“世間不信有此二妙!倘他歸庵時,可能賜小生一面否?”

  了凡道:“這個容易,在小尼身上,包你相見。”旭霞道:“小生若得他的芳容一睹,來日就死,也不教做虛生人世了。”了凡道:“相公小小年紀,說出色中餓鬼的話來。”旭霞道:“師父,小生還有一言熟商。他們歸來,見我是個男子,就要生疑了。”

  了凡定睛一想,道:“有了!不如我與你權認了姊妹,便於相見那時好從中幫襯,儘教你眉來眼去,使那老夫人不生疑慮之心。”旭霞道:“若得如此,不要說認姊妹,就是拜師父做娘,小生也情願!”說罷,即將雙膝跪於地下。那了凡見如此光景,滿身都麻了,竟自一把抱住旭霞,親上幾個嘴。旭霞此時意思,也覺著魔的,但是心裡存著要求功名的念頭,道是替尼姑做了事,終身蹭蹬的,只得硬妝喬的推開了。

  了凡乃道:“好個嫩貓兒。有葷在口邊不要吃!”遂暗想道:“待我停一回,算個妙計,今晚留他住下,不怕他不上我的鉤。難道與他歪纏了半日,白白裡放他去了,倒教我害相思不成?”

  想罷,正欲復談,只聽得外面叫一聲:“師兄,奶奶、小姐回來了!”了凡答應一聲,忙叫婆子收了茶果,打掃乾淨了,抽身走到殿上,見了老夫人,乃道:“奶奶、小姐回來了。今日花山之遊可暢么?”老夫人道:“幸喜遊人稍稀,虧這雲仙師父引道,都遍游到了。”說罷,遂問道:“師父在裡邊有恁政事?”了凡道:“今早小尼的弟子來探望,陪他在裡邊,故爾失迎了。”老夫人道:“原來如此。令弟幾歲了?”了凡道:“今年甫弱冠,是個有名的少年秀才,但境處孤貧,尚未受室。”夫人道:“我一向不曾曉得師父有這樣一個好令弟在那邊。”

  雲仙聽得了,暗裡也覺好笑,乃介面道:“連小尼同住的也是。”了凡對著雲仙,把眼色一丟,雲仙便縮了口。了凡道:“待我去喚他出來見奶奶的禮。”老夫人道:“不消驚動他了。”了凡道:“豈有在這裡不出來相見的?”說罷,竟自進去。夫人道:“既如此,小姐退後些兒。”素瓊聽了母親之言,叫了春桃,同躲在遮堂後邊。

  誰知,了凡領了旭霞,倒開了正門,竟從遮堂後走出來,劈面撞著了素瓊小姐,急得他沒處躲避。了凡道:“小姐不要侷促,待舍弟去見了奶奶,少不得也要作揖的。”遂引上殿去。旭霞見了老夫人,深深的作過揖,思想要親近他小姐,啟口就奉承他幾句道:“晚侄的家姐蒙奶奶護法,使彼衣食有賴,得固守清規,皆奶奶覆庇之恩。不要說家姐感激,就是晚侄,亦當效銜結。”老夫人謙遜了幾句,了凡即對旭霞道:“隨我來,一發見了小姐的禮。”

  老夫人一把扯住道:“這個不消了!”了凡道:“奶奶不妨,必然要相見的。”老夫人被強不過,只得放手。那衛旭霞猶如得了赦書的,喜孜孜走到遮堂後去。見了素瓊,仔細一看,恭恭敬敬地作了揖,大家偷瞧一回。旭霞撤身轉來,又與雲仙相見過。

  老夫人見得在佛堂裡男女混雜,殊覺不雅,遂叫了兩尼,一同竟到裡面去了。只剩得旭霞在外,於壁縫裡東張西望,虛空摹擬,好不寂寞!真個是:

  暮地裡撞著了五百年風流孽冤,

  忽然間別去了瑤池上嫋娜天仙。

  卻說夫人、小姐進去,就坐在旭霞先前吃茶的所在,吃點心。不道,那小姐出去遊玩了半日,一到裡邊,急忙走入臥室去。走近桌邊,開了鏡臺,整整頭面,瞥眼轉來,只見這片箋兒寫滿楷書在上。

  素瓊此時嚇呆了,想道:“這詩題昨晚是我擬的,正欲推敲,因神思睏倦,擱筆而睡。今早又值母親催促起身,所以不曾收拾得。不知何人敢爾大膽,闖入此室。待我細看箋上便知端的。”乃念過一遍,知是兩首絕句;後面款落“洞庭衛彩”,更覺驚疑不已。暗想道:“這詩字字清新自然,是個風流人品做的。但那人何由得竊進此室來?難道這了凡曉得我的臥榻在此,放人進來不攔阻他?真正使人莫解。且俟明日悄地細細盤問他,必有分曉。”正費解之際,只聽外面有請。把這箋兒藏好了,出去坐下。不題。

  卻說那旭霞見神仙歸洞天去了,真正進退無門的難過,在殿上自忖道:“目下天色已暮,欲待歸去,又捨不得那嬋娟;住下,又恐這尼姑是誑言。如今不免在蒲團上打盹片時,死著心兒牢等那了凡出來,探其動靜,再作區處。”正是:

  欲求生快活,須下死功夫。

  卻說那了凡同老夫人、小姐吃了點心,安置雲仙陪著,一徑走到外廂來,暗想道:“不知這書呆子可在殿上了?我算起來,這樣一個標緻男子,特地到此,不怕他不中我意。目下出去時和盤托出了,他倒要生疑起來也未可知。若先說個謊,作難他一番,看渠怎生模樣。”想著,走到殿上去,只見,旭霞在蒲團上打瞌睡,悄悄地走過去,把他當頭一拍,嚇得他直跳起來。旭霞只道有人跟在了凡後邊,原叫一聲:“姐姐來了么?好人哩,丟我在此,等得一個不耐煩。”了凡道:“如今天色已暮,我道你去了,不想還在這裡,誰讓你等?”

  旭霞聽了這句話,猶如青天裡一個霹靂,幾乎嚇死,只得上前求告道:“方才許我成其美事,怎地又變了卦了?”了凡道:“我許你眉來眼去,這就教做‘成其美事’了。莫非你得隴望蜀,思想別樣勾當?若欲如此,我出家人做了這樣迷天大事,要墮阿鼻地獄的。況若被老夫人知覺了,我這條性命可是不要活的。你既要我幫襯,方才我有意於你,怎么全然不睬,妝喬推阻?目今縱有好機會,也不干我事了。”

  旭霞此時,急得滿身冷汗,四顧周遭並無一人,連忙跪下去道:“適間是得罪了,幸寬恕了我這一回。後來憑你要怎么,當一一領命。”了凡上前扶起旭霞,道:“不要著忙,你既許了我,待我盡力設計,聽我言,目下也不該在這裡坐了,倘有人看見,諸多不便。”旭霞道:“這便怎處?不若待我藏在這佛堂廊下罷。”

  了凡乃笑一笑道:“這像什么話來?我有一間暗房在裡邊,領你進去,反鎖在內,待計成之後,放你出去行事,可不妙哉?”旭霞道:“極妙!極妙!”說罷,遂引了旭霞,轉轉曲曲走進暗室,真個反鎖他在內,自己轉身進去,暗想道:“如今是我几上的釜中魚了。”正是:

  不施芳餌下深譚,怎得金鱗上我筌?

  雲雨今宵準有分,安排牙爪試良緣。

  那了凡反鎖了門,自進去了。旭霞在暗室中,眼望捷旌旗,耳聽好訊息。在裡邊走來走去,摸著了一張榻床,想道:“左右此時尚早,恰好睏倦得緊,不免就此榻上少睡片時。倘他算計得就,清醒白醒的去摩弄他一番。”想罷,便於榻上纛纛的一憩。

  正欲覺來,只聽得門上鎖響,且跳下榻,揩揩眼睛,摸到門口。那了凡已自走進門來,低聲啞氣的說道:“事已成了,但還要略等一等。”旭霞道:“怎的還要等?”了凡道:“豈不曉得‘要吃無錢酒,全靠功夫守’?”旭霞道:“敢問師父的妙計怎樣行的?”了凡道:“也是你的天緣。這小姐夜夜同老夫人睡的,今夜不知為何,老夫人叫雲仙去伴他,叫這小姐到我房裡來睡。喜得他會飲酒的,被我燙一壺酒,灌得他酩酊已入醉鄉,昏昏沉沉的卸了衣妝,沒頭沒腦的睡在被窩裡。你若去的時節,不要掀他的頭面,出來竟掀開了下半截,輕輕行事,不可驚醒了他,切須牢記。”旭霞道:“蒙師父指教,自當一一小心。”

  說罷,了凡引旭霞到房門口去,將自己的臥塌指點與他記了,又分付道:“完事之後,一徑原到暗室中等我,還有計較,切不可久留在房中。”旭霞記了,原到暗室中等著。那了凡進房去,脫了衣服,藏過了這隻小小僧鞋、吹滅了燈,沒頭沒腦的把被包好了這光頭,假睡在那邊。

  卻說旭霞心驚膽戰的扶牆摸壁,走近床前,輕輕揭開帳子,細聽一回,但聞得被窩中鼾之聲,遂信了尼姑之言,認真是醉睡在那邊。悄悄的將手去掀開了下半截被兒,把這牝戶摸一摸,滑滑潤潤的好一件寶貝,遂脫褲解衣,魂不附體的扒上床去,輕輕鬆鬆開了兩肢。此時還自認真道是小姐,恐怕不曾經風浪的,弄痛了他覺了轉來,著實把些津唾抹了龜頭,在戶口溜了三、四次。誰知引了尼姑的淫水出來,把衛旭霞這件利物一滑滑了進去,直抵花心。一個明裡通暢,一個暗地酥麻。誰知那旭霞慾火動了這一日,上玉坡去不多時,竟自雨收雲散了。恐怕驚醒了他,輕輕的抽身下床,穿了褲子,仍舊替他蓋好了,難割難捨的摸到暗室中去。橫臥榻上,思量這件東西的好處,更自懊恨心慌意亂,不曾捻弄他的金蓮一番。

  正在那邊放心不下,誰知那尼姑打過這遭脫冒,不但不能暢其欲心,反搔動了他的癢筋。只等旭霞出來了,把這牝戶揩拭得乾淨了,連忙拿著被兒出來,鋪於榻上,叫旭霞一聲道:“作成得你可好么?該感激我哩!你日裡說的來領教了。”旭霞道:“這樣恩德,是生死難忘的了。如今憑你要怎的,小生敢開口道個‘不’字?”了凡道:“這還是有信行的人。你後來的大事都在我身上。”兩人脫了衣服,睡在榻上,你摸我弄了一回,各自動興起來,遂上陣交鋒,放膽大戰,更餘,不分勝負的睡了。

  到得天曉,各自起身著衣。了凡對旭霞道:“趁早該去了。倘你表兄家來尋覓,露出馬腳來,不但我的體面不好,你後來的大事就難圖了。”旭霞道:“去便去,只是教我怎割捨這一夜恩愛?”了凡道:“停兩日可以再來得的。小姐之事,你去後待我悄悄說向他知道,觀其動靜。倘復有好機會,立時報你知道。”說罷,去輕輕的開了後門,送他出去。兩人各自戀戀不捨而別。正是:

  一朵殘花雨地飄,奇謀撮賺假妝喬。

  終宵雲雨陽臺上,惹得淫心越發騷。

  那衛旭霞被這了凡計賺,一宵連戰,魂飄膽消的去了。但不知這素瓊小姐得了衛旭霞兩首絕句,畢竟不知做出什么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旭霞之見素瓊,邂逅適願,自是了凡之力。一賺一失,只是和尚亦可,勿謂搠元寶也。

  第二回 痴情種夢裡悟天緣

  金屋嬌娃,惟吟味衛郎珠玉。隨記取、萍逢識面,霎時分目。無限憂思,向誰宣讀?忽睡魔障眼逼人來,流蘇帳,鴛鴦枕,夢鼾熟。伽藍至,從頭囑。遣風流到此,恩情得續。花下訂成鸞鳳友,起來倚翠偎紅肉。正濃交鴛頸,無情棒,緊相逐。

  右調寄《青玉案》

  卻說那素瓊小姐,因得了箋上的兩首詩,道是來得古怪,躊躇費想,更兼日裡見了尼姑的弟子風流可愛,虛空思慕,足足裡一夜不曾閤眼。到得天明,起來喚春桃伏侍。梳洗過,遂啟匣子,取出這詩兒著實玩味,覺得詩中意思精雅,捻在手裡,不忍釋去。真個是:

  有情來下種,想殺俏多嬌。

  那素瓊只管把這詩兒翻來覆去的念個不住,聽得了凡說話進來,遂藏過了,不情不緒的坐於榻上。了凡走近身說道:“小姐何不再睡睡?因甚事起身恁早?頭也梳得光滑滑了。”素瓊道:“正是!我亦欲再睡片時,只緣:

  日移花影橫窗上,風送禽聲入耳來。

  被他驚醒了,覺得復睡不著,所以起來了。”乃問道:“師父,昨日我們花山去了,可有人來遊玩么?”了凡道:“沒有。”素瓊道:“不信沒有。你想一想看,只怕忘卻了。”了凡道:“有是有一個來的,也是我們表兄。因小尼舍弟無人作伴,是他同了來,家中有人來找尋,才吃一杯清茶,先回去了。以外更無別人到此。”

  素瓊道:“只因昨日出去得促,這頭門兒忘卻鎖好,恐有閒雜人闖進來,故爾動問。”了凡道:“小姐但放心,小庵再沒有人進來的,況且昨日又是舍弟坐在此間半日。”素瓊道:“原來令弟坐於那門口的,自然無人進來,也不必說了。敢問令弟如今在那裡去了?他叫什么表號?”了凡道:“叫做衛旭霞。昨日因奶奶、小姐在這裡住,小尼恐不穩便,遂打發他去了。”素瓊道:“尊居在何處?”

  了凡道:“住在洞庭東山。”素瓊道:“聞得洞庭山離此有幾十裡之遙,只怕歸去不及了。”了凡道:“他是在城裡表兄家住下。”素瓊道:“這便還好。但是他特來探望,本欲要敘闊情,為我們在此,使彼一面而退,不能罄其衷曲,他心上自然要怨及我們。”了凡道:“小姐說那裡話?舍弟怎敢怨及?他是個風流張緒,美少潘安,為人庸灑脫俗的,豈是這樣小見之人?”

  素瓊道:“正是。我昨日略睹其龐兒態度,便曉得人品必佳的了。聞得他年甫弱冠,不曾受室,是否?”了凡道:“舍弟因負了自己有才有貌,執下性兒必要親眼相中一個美貌佳人,方可締姻,故爾高低難就,蹉跎至今。”素瓊道:“這便是風流才子的氣概。但是人家的女子各自深藏閨閣,那有得與他看見?若必要親自揀擇,也覺難些。”

  了凡道:“我想起來,原論不得的,各自有一個緣分在內。即如小姐住在崑山,舍弟居於洞庭,兩山相去百里,昨日在小庵萍聚,大家竟得識荊,豈不是天作之合?這個就是緣了。今蒙小姐讚美舍弟,焉知舍弟不也在那邊想慕小姐?”素瓊聽了尼姑這一番話,想道:“他說得是,但難啟齒答應。”竟默默不復一言。正是:

  欲知惜玉憐香思,盡在含羞不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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